“呵呵呵……呵呵,”常嘉赐听罢却笑了起来,笑得面目扭曲,“我找到啦,找到了她。”
仿佛为了故意刺激眼前人一般,常嘉赐说得咬牙切齿,自己的一颗心却像是随之被碾成了碎片,“但是……她死了,被你的幽鸩派来的人杀得魂飞魄散,所以你不配叫她!你不配!”
之前的各种打骂冷言都未让贺祺然有过动摇起伏,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仿佛被惊雷劈中,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良久都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
常嘉赐却没有停下,他依然咧着笑容,一字一句道:“回头想想,当年那些个江湖神棍说得有多对啊,常、嘉、赐……命里带煞,是个人见人恶的扫把星,同他有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看看我,再看看你……你活不久了,幽鸩是为了救你吧,可为了你,害死了常嘉熙,而你就是我,你就是我,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害死了她……”
常嘉赐哈哈大笑了起来,自妘姒死后到现在,一直压抑着的悲愤与绝望全都倾泻而出。这些话他说给贺祺然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幽鸩是谁,我都可以不在乎,但那可是常嘉熙啊……如果你真的是我,那应该也看到了吧,当年她是怎么死的?她死后在地府得知我十世悲苦,又是怎么苦苦哀求鬼差愿意用自己的命格同我交换,日日受那炼狱之刑的?你看到了吗?啊?!”
常嘉赐甩下天罗刀一把抓住贺祺然将其掼到地上用力摇晃。
“她为我受了几千年的罪,结果呢?她得到了什么?被幽鸩的手下捅穿了心脉和丹田!这就是她的下场!因为你,因为我!你还敢说你是贺祺然,你还敢说幽鸩是东青鹤!是连棠?!!!”
在常嘉赐的声嘶力竭中贺祺然被拉回了游走的神思,泪流满面中不停打颤,魂魄似乎也因为这般震动变得忽深忽浅,极度不稳。
“姐姐,姐姐……”竟然再也见不到,再也见不到了,“对不起……对不起嘉赐……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不知是不是二人之间过度的牵绊,贺祺然的痛苦也感染了常嘉赐,他只觉自己的丹田有气息在不断溢出,胸口憋闷,视线昏花,四肢都虚软了下来,不过常嘉赐没心力管顾这些,他的神思都在贺祺然的身上,指甲都深深陷入了他的灵体中,“我要你们都给她陪葬,一起陪葬,你们都该死,我也该死……”
贺祺然睁着血红的眼,猛地一把抓住常嘉赐的手,悲戚道:“嘉赐,我知道我不对,我也知道你恨我,更恨他,幽鸩也许做错了很多事,可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他不会伤害姐姐的,他绝对不会伤害她的,你信我,幽鸩是连棠啊,连棠不会伤害嘉熙的……”
“连棠?”常嘉赐尖刻的冷笑起来,因为妘姒,因为东青鹤那日复一日的暖意封闭的恨意又慢慢爬上了心头,占领了他的神智。
常嘉赐不屑道,“连棠算什么东西,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贪慕虚荣的小人!我当年就该杀了他,当年就不该留他一命……”
贺祺然一听却颤抖着抓住常嘉赐的手不停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嘉赐,你听我说,连棠没有错,他当年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姐姐!!”
第九十九章
听贺祺然为连棠开脱, 常嘉赐大怒, 抬手又要招呼对方,然而看似虚弱的人却毫不顾忌那即将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攻击, 他只是激动地抱着常嘉赐的手, 不停解释:“嘉赐, 你听我说……真相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不是的……”
常嘉赐不想听,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身经历, 难道还能作假?这魂修和那毒鸟朝夕相对,不是被其所惑就是脑子坏了, 想骗自己?没门!
常嘉赐欲起身, 可贺祺然不知哪里来的气力, 竟然怎么都不放手,心绪浮动间魂魄的色泽变得越发幽淡,连带着常嘉赐都下盘虚软,踉跄了几下都没站起也没挣开。
“你他妈……松手, 别逼我动手, ”常嘉赐愤恨。
贺祺然依然摇头, 不停摇头:“嘉赐,嘉赐……你想想啊,你好好想想,十五年,他陪了我们十五年,他对你怎么样, 对常府怎么样,在你眼里,他真的会是那样一个人吗?!”
常嘉赐哼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的心一直都捧在你面前!”贺祺然沉声道,喝得常嘉赐一下止了挣扎,莫名的看着他。
贺祺然急喘了几口气后,缓缓道:“你宁愿相信你心里的那些臆测你也不信他,他说过的,他从不骗你……”
“呵,”常嘉赐像是听见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没骗我?他没骗我他会隐瞒了自家的仇恨那么多年?”
“因为他真的不想报仇了,”贺祺然认真道,“他只想陪着你。”
“那他为什么去京城?我求他留下了,但他还是走了,还是走了……”在常府衰败,父母惨死,姐姐被迫为妾的当口,自己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那个人却走了……
“他为什么去京城?”贺祺然也轻轻笑了一下,笑容中透出漫天的无奈,“一开始是我……也就是你让他去的京城,功名利禄你觉得连棠真的在乎吗?可他知道常嘉赐想看他出人头地,所以他答应了,而之后常府遭难,连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可此时,又有一个人求他,他才走的。”
常嘉赐眯起眼:“谁?”他倒像看看还有哪个了不得的人能在那时说动连棠抛下所有游走他方。
贺祺然转过头同常嘉赐对视,慢慢的,后者收起了讥讽的笑容。
“不可能……不可能!”常嘉赐意识到什么,满脸不信。
贺祺然却彻底冷静了下来,只是眼内的光依然是悲伤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们不也一样不想放过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吗?爹娘从商多年,虽然秉节自持可也曾识得一些达官贵人,你真的以为连棠背着这样血海深仇在常府一住就是十多年,爹娘真的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
常嘉赐怔然。
他们知道,多半时间都跟随在父亲身边的常嘉熙自然也会知道……只有自己,竟然只有他常嘉赐不知道?!
“当年爹和连将军有过一些渊源,所以才会在那老仆人带着落难的少年来府中投靠的时候好心收留,不过连棠并不知道,因此他心中才会一直对常府有所亏欠。”
“可是……如果嘉熙知道,那为何她还要嫁给那梁公子?”常嘉赐反唇相讥。
“嘉熙有的选吗?”一个是权势喧天的当朝大员,一个只是商贾之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前者要你生不如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他们对付常府的手段十分隐蔽,起先爹娘和姐姐还有连棠都以为只是商家逐利而已,可渐渐风雨欲来时大家才发现不对劲,而那时常家的生意几乎被架空,早已无力回天了……嘉熙以为嫁给那梁公子,保不住家业至少也能保得父母安康,那梁公子当日也是这般许诺于她的,结果却还是与虎谋皮……”
“所以嘉熙要连棠上京……她要给父母和常府报仇。”常嘉赐的恍惚着低喃道。
“是,你知道嘉熙的脾性,她从不轻易低头,但那次她跪在连棠面前,对他说,她不怨怪对方身后的恩怨将常府牵连,但是如果那背后真是右相的势利只手遮天,那么我们就算能逃出梁府的掌控,也活不了多久的,所以她请求连棠看在常府养育他十多年的份上,上京想法子给爹娘伸冤,也给她和我们,找一条新的生路。”
贺祺然说到底,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连棠去了,在嘉熙对他反复保证会将自己和你都看顾好的时候,连棠只身去到了那个凶险之地。朝政风起云涌几多艰危,连将军又是戴罪而亡,仅余连棠一人之力如何能力挽狂澜?别说考上状元,就是能活着到京城,连棠都是九死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常嘉赐不停说着这两句,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梦魇里。
“你是想问为什么嘉熙不告诉你,连棠也不告诉你吗?”贺祺然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嘉熙知道,连棠一走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告诉了你,你会如何呢?”
常嘉赐想自己一定会阻止对方离开,甚至会想法子同他一道走,可姐姐不会愿意这样的,她宁愿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