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青看着他灰白的脸,想起几年前他也这样浑身是血,为她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过。
他如果真的一命呜呼,那不是她原本期望的吗?她该鼓掌额手称庆才对,却没有想象里那么畅快。
兴许,她是不希望就这么便宜的让他死了,还累得她背个黑锅。
肖毅道:“陛下受伤是微臣失职,微臣定竭尽全力查清这件事,负荆请罪。刺客畏罪自尽,现在羽林军已令城门紧闭,搜寻疑党。”
赵慕青没有什么心思,和众人一起囫囵点了个头。
“劳烦姑娘照顾陛下。”肖毅看看她,想说什么,介于屋里还有人在,又得保密此事应付外面的宾客,于是对丫鬟吩咐几句就离开了。
丫鬟见赵慕青不说话,也不敢吭声,陪她坐到晚上。
灯火明明灭灭,赵慕青盯着褚渊,趴在床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后来无聊得干脆自言自语起来。
府邸安静下来,半夜的时候宫里来了个小太监传话,大概是说让赵慕青务必在肖府待着照料好皇帝,否则出了什么闪失就要她一命抵一命。
小太监生怕她不理解王显说到做到的决心,惟妙惟肖模仿着王显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好使她感同身受地体验一把。
好罢,她十分能够理解了。
褚渊的伤口恶化,躺了一天一夜仍没醒。
赵慕青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衣不解带守着。
非是她不愿意休息,委实是大家知道褚渊是保护她受的伤,她要是撒手不管,背后指不定给人脊梁骨戳弯了。
第二天晚上,褚渊发起高烧。
她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呓语,凑近听也听不大明白。
褚渊的眼前,是某年夏日蝉鸣,燥热难耐。
五岁的他端坐在凉亭里,手捧一本《礼记》,字正腔圆地念道:“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
手旁还放着几本其他的书,没多久,他满头大汗。
纵然心静如水,也耐不住火烤的天气。
恰逢表兄和几个世家公子从屋子外经过,一路欢声笑语,在玩捉迷藏。
表兄见他抬头望向他们,招手喊:“小渊,来玩啊!”
他踌躇不定,一边想着听娘的话,不可心有旁骛,一边又很想丢开书跟他们玩。
表兄催促:“怎么磨磨唧唧的,你整天盯着书,小心变成书呆子!”
他还是犹豫,牢记着母亲的训诫,担心偷懒遭到呵斥。
表兄做了个鬼脸,骂道:“书呆子,闷虫,以后不叫你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跑远。
他动动身体,被一只手按住,回头看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
他心里委屈,瘪着嘴有点想哭:“娘,我把表哥气走了。”
女人神色温柔,摸摸他稚嫩的小脸:“你没有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快快记下书里的内容,将来在墓前念给你爹听,他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一定很高兴。”
“真的吗?”他疑惑地问。
当时的他年纪太小,以至于对父亲是因为什么病死没有印象,只记得几个月前家里挂满魂幡,素得唯有黑白二色。
从金陵出发前,族人共三百二十,到岭南后,剩了一百人,且这里恶劣的天气和环境还不断折磨着老弱妇孺。
父亲也是死在进十万大山里,母亲哭得几乎眼瞎,不允许族人碰父亲的遗体,执意把父亲遗体带走找个地方好好安葬。
由于这件事,后来很多人说他娘得了失心疯,常在半夜一个人跑到坟前嘀嘀咕咕,唱曲跳舞,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但在他面前,她没有任何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