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伴不敢多问,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跟外面没有太大差别,湿漉漉的墙,滑溜溜的地板。青苔倒是少了,只在墙脚、床底、桌脚处有一些。
他抬起头,房间里摆设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外面的女人帮他把门关上了。
再往上看,鲤伴看见床顶上有很多滑轮,滑轮有大有小,有横有竖,有密有疏,仿佛是水塘的石头缝隙里长着的一大片水螺。
“过来。”床上的女孩说。
她还是躺在那里,四肢懒散,只有嘴巴和眼珠子在动。
他走到床边,看到了女孩的容貌。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就如一株水仙花一般。皮肤白得几乎要透明。或许是有意配合“水仙楼”的“水仙”二字,她的嘴唇上擦的不是红色,而是淡黄色,像水仙花的花蕊。
他以前从没见过有人将嘴唇涂成淡黄色。
“我好像以前见过你。”“水仙”盯着他说。
“没有吧?我没见过你。”
“或许是你把我忘了。”她说。
这时,床顶上的滑轮开始动了,像池塘的石头缝里被惊扰的水螺一样,慢慢吞吞地移动。有的开始旋转。
滑轮一动,她的肢体就跟着动了。
她双手撑起身子坐起来,拍拍身边的位置,说:“来,在我旁边坐下。”
鲤伴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鲤伴看到她身后有很多细线,密密麻麻,好像她在这里坐了一千年,身上都结了蜘蛛网一样。
“这些线就是用来操控的吧,像皮影戏院的师傅操控皮影一样。”鲤伴暗自猜测道。
不过她身后的细线比皮影戏院的师傅用的线细太多,不仔细看就难以察觉。
“当年雷家二小姐操控她堂妹伺候皇帝的时候,也有这些线吗?如果是这样,那也太容易暴露了。”鲤伴不由自主地想起师傅说的往事。
她注意到鲤伴在看她身后的线。她回头看了一眼,说:“你不喜欢这些线吗?本来是可以让普通人无法看到的,但是有些人看不到线就说不是操控师操控的我。他们来这里就图一个新鲜,想享受当皇帝的待遇,不过真的像伺候皇上那样谨慎得几乎看不出来是操控的,他们又觉得没意思。”
“原来是这样。”鲤伴说。
他听懂了前半句,没听懂后半句。
她主动挨到鲤伴身边,要给鲤伴宽衣解带。
鲤伴连忙躲开,问:“你这是干什么?”
她反问道:“你来这里要干什么,不是应该比我还要明白吗?”
鲤伴说:“我是来找雷家二小姐的。”
他已经感觉出这个女孩不是雷家二小姐了。
她一愣,说:“你是来找她的呀!怎么早不说?”
“我以为你就是雷家二小姐。”鲤伴说。
“不,我不是,我只是她的傀儡而已。不过你找她干什么?”她问。
鲤伴说:“我有个朋友失去了身体,现在只能待在一个花瓶里。我听说雷家二小姐操控术非常厉害,所以想请她帮忙做一个可以活动的假身体,让我的朋友可以从花瓶里出来,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笑了笑,说:“你倒是挺为你朋友操心的。不过我们雷家二小姐为什么要帮你?”
鲤伴刚才仔细地观察了面前女孩的动作和床顶上的滑轮,发现她的某一个动作跟某一区域的滑轮有一定的联系。右边的滑轮滚动时,女孩多是左手或者左脚以及身体左边其他地方在动。左边的滑轮滚动时,女孩多是右手或者右脚以及身体右边其他地方在动。而当她笑的时候,滑轮滚动得最多。
“或许笑是操控术里最难做出来的动作。”鲤伴暗自猜测道。
“笑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鲤伴没有回答她,却问了他想问的问题。
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对真正开心的人来说,笑是件特别容易、自然的事情。对于不开心的人来说,笑需要很努力才能做出样子来吧?”鲤伴继续说。
他心里想道:“既然这位女孩承认自己是雷家二小姐的傀儡,那么,雷家二小姐一定藏在什么地方,通过这些蜘蛛网一样的线控制着这位女孩。雷家二小姐必能看到这位女孩看到的、能听到这位女孩听到的,这样才能让这位女孩的每一个动作都合情合理,看起来自然。”
如此一来,他说的话雷家二小姐也能听到。
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仿佛一片雪花落在她脸上瞬间消融一样。
“你说得对,我几乎忘记怎么笑了。”女孩忽然换了一个声音,仿佛她的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紧接着,女孩身后的墙壁轰轰作响,居然从中间裂开一条缝,缝越来越大。
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手指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线。头发白得像雪,但是容颜依旧青春美丽。身上穿着纯白色的长裙,拖曳在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冻住了。眼睛没有任何神采,仿佛失去了灵魂。
鲤伴顿时紧张地站了起来。而他旁边的女孩说完话之后躺了下去,跟刚才他进门时看到的一样,像个玩偶。
“你是怎么看出我很难做出笑的表情的?你是谁?谁让你来找我的?我的破绽居然这么快被你发现了。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这个冰雪一般冷艳的女人充满敌意地问。
鲤伴指了指床顶的滑轮,说:“我是通过它们看出来的。你就是雷家二小姐吧?”
鲤伴见她手指上缠着的线跟女孩身后的线一样,又是从墙壁后面出来的,她必定是暗中操控这位女孩的人。
她点点头。
“我叫鲤伴,住在桃源。我朋友困在一个花瓶里,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给我朋友做一个……”
雷家二小姐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孩,接着鲤伴的话说:“做一个可以动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