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伴回想起在洞庭湖听说的事情,看了看胡子金,说:“他们在洞庭湖登船的时候露出了破绽,雷家二小姐的雪蚕丝上挂了很多雨珠,引得人们侧目关注。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没有想到会下雨,现在看来,他们或许是故意露出这个破绽,吸引皇后娘娘的眼线注意,让眼线告诉皇后娘娘狐仙戴着脸谱面具。”
胡子金不禁感叹说:“姜还是老的辣,他一千多年的修为,果然比我这种几百年的聪明太多。”
鲤伴一愣,问胡子金:“他有一千多年的修为?”
胡子金点头说:“据我所知至少一千年,可能比我知道的还要久远。先于我们修行的同类经常会提到他们认识的精怪。一千年以前,江湖上就有关于他的传说了。由于天劫的关系,很多修炼了数百年的精怪没能坚持下来,传说也就断断续续。除非听说过一千年以前的往事,并且往事中恰好有他存在,不然谁也不知道那只狐狸是不是更早就存在于世。”
鲤伴迷惑地问:“可是我听桃源的老人说我家楼上的狐仙修炼不到五百年啊。狐狸修炼五百年才能得人身,他还没有得人身,所以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正脸。如果一千年以前他就在修炼了,那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胡子金摸摸鲇鱼须,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得人身。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一些学武之人,可能曾经拳脚功夫到家,之后却武功尽废,打不过一个普通人。”
鲤伴说:“武术我不懂,但是我听过一个‘江郎才尽’的故事,说是有一人小时候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但是长大之后渐渐变得平庸,最后跟别人没有什么差别了。是不是你们修炼的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胡子金笑了起来,说:“你说到这个‘江郎才尽’,我倒是熟悉得很。不过我知道的这个故事跟你说的不一样。”
鲤伴好奇地说:“哦?那你说说看。”
胡子金说:“这个江郎,真名叫作江淹,原是考城人。他年轻的时候就成了鼎鼎有名的学者,诗和文章写得极好。可是,当他年纪渐渐大了之后,文章不但没有以前那么好,反而退步了不少。他的诗也变得平淡无奇,文句苦涩。后来他告诉别人,有一次他乘船停在一条挨着寺庙的河边,岸上有人登船,上船之后向他讨还一匹绸缎。他很惊讶,不记得拿过人家的绸缎。那人便伸手往他怀里掏,果然掏出了一匹绸缎。那人拿了绸缎便走了。从此之后,他的文章便不精彩了。”
鲤伴充满同情地说:“难怪有人把好文章叫作锦绣文章,说文章好得就像锦绣一样,原来这江郎怀中本就有锦绣。江淹自此之后是不是郁郁难平?毕竟他曾经那么得意,此后却要遭人冷落。”
胡子金说:“你听的故事最后是这样的吧?但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这江淹啊,绸缎被人拿走之后,还不无得意地对别人说,我本来就不求富贵,不求高位,别人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已经让我获得了许多,我非常知足了。此后,他不再作文写诗,养尊处优地活到老。”
“江郎才尽”居然是这样!鲤伴大为惊讶。
胡子金仰头一笑,说:“江湖上对皇后娘娘初九的传言也是多得不能再多,但是等见到皇后娘娘之后,你会发现故事不一定是真实的。”
“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狠毒无情?”鲤伴问。
“不日即将到达皇城,那时你自己去看,去体会吧。”胡子金说。
鲤伴忽然对与初九的会面充满了期待。
在旁边听的土元还是将注意力留在狐仙身上,他问胡子金:“照你的说法,那狐狸的修为像江什么的一样被拿走了?”
商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对狐仙和初九都不了解。但是她依然听得兴致勃勃。
胡子金说:“也许吧,谁知道呢!”
他们几人正聊着,一个人走到了客舱门前。
鲤伴一看,原来是之前见过的走路特别慢的老头。他正笑呵呵地看着鲤伴。
胡子金上前问:“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
老头慢吞吞地说:“今晚亥时,雷火会降临,恰好落在这艘船上,你们若想保全自己,最好跟我待在一起。我可保你们平安。”
鲤伴还在发愣。胡子金和胡子银已经如临大敌,瑟瑟发抖。獐子也上蹿下跳,将船板踩得咚咚作响。就是土元也神色慌张,却强作镇定。
虽然知道雷劫是天道阻止精怪修炼的主要方式,但是鲤伴没想到“雷火”二字对他们而言是如此可怕,无异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大喊“失火了”一般。
商陆见他们如此惊慌,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敢让他们看见她笑,只好以手捂住嘴笑。
胡子金稍稍镇定,问老头:“老人家,您怎么知道今晚亥时会有雷火降临呢?”
老头慢条斯理地说:“我原是皇家寺庙的驮碑龟,因香火熏陶,渐渐修出灵智。”
胡子金等不及他慢慢说话,抢着说:“难怪您知道雷火将至。”
鲤伴也顿时明白这位老人为何能预言天灾了。他在桃源的时候就听有学识的老人说过,龟背“上隆象天”,腹甲“下平法地”,龟甲图案是星宿或五行八卦二十四节气的象征,因此最早的时候古人是用龟来做历书的。加上长寿的原因,龟能“知天之道,明于上古”,“先知利害,察于祸福”,成为传达上天旨意的使者。也正是由于这些原因,龟甲占卜风行了数千年之久。
这老头既然是驮碑龟,自然能预测雷火天机。
土元高兴地拍马屁说:“老龟仙,您是看我们鲤伴在彭泽的时候让您骑过那只獐子,您就报恩来了吧?”
老头谦逊地说:“我不是仙,同是修炼一道,彼此照顾而已。”
土元说:“老龟仙您真是谦虚。”
老头摆摆手,说:“我叫归去来,你叫我名字就是了,老龟仙老龟仙的,叫得我不敢回应。”
“归兄,快坐快坐。”土元忙将他搀进客舱,生怕他跑了。
归去来刚坐下,商陆就给他端上了一杯茶。
归去来接了茶,笑眯眯地看着商陆,问:“你是叫商陆吧?”
商陆吃了一惊,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叫商陆的?”
土元忙不迭拍马屁说:“看你问的什么问题!老龟仙……哦不,归兄自谦说不是仙,但也至少是个半仙,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好稀奇的?对不对?”
归去来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鲤伴,说:“上次他让我骑獐子的时候,我听到他叫你作‘商陆’,所以知道你的名字。”
土元顿时僵住了。
胡子金他们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别过脸去偷偷发笑。
归去来喝了一口茶,说:“但是我认得你爷爷商道年。你爷爷年轻时赴皇城赶考,在皇家寺庙小住。我与你爷爷相识。后来你爷爷名落孙山,回去做了丝绸生意,富甲一方。他偶尔来皇城,也去皇家寺庙找我叙旧。有一年,你父母亲跟他来到皇城,那时你母亲已有身孕,来时尚未发觉,路上腹部渐渐明显,到了皇城就不能劳碌奔波了,于是在寺庙住了几月,生下了你。你爷爷抱着你来问我取什么名字。我算了算,你命里水太旺,于是给你取了一个‘陆’字。‘陆’字最初的意义是黄河大堤。有了堤岸,水就会流通,不会兴灾作难。所以听到你的名字,我便算了算你出生的时间,是对得上的。”
鲤伴问商陆:“你爷爷叫商道年?”
商陆点头。她迫不及待地问归去来:“我爷爷既然与您是好友,那他再去皇城的话,应该还会找你呀。我前不久听爷爷说,他要去皇城了。归爷爷您有没有见到他?您可不可以带我去找爷爷?”
归去来眉头拧起,问商陆:“你爷爷不是早已过世了吗?”
商陆便将她的梦说了一遍。
归去来缓缓点头,说:“哦,原来他要去皇城转世。不过我离开皇城有好些时日了,就算他去了寺庙,我们也不能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