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伴拿出了钱袋。鲤伴刚才还后悔没有掏一点钱给他,这时候正好都给他,省得他们抢。
“我说了我不是想要你的钱。”那个小矮人说。
“那你想怎样?”鲤伴问。
小矮人盯着他上看下看,然后说:“我叫屈寒山,你对我的名字有印象吗?”
其他小矮人将巷道堵死了,看样子是不回答就不让出去。
屈寒山?没有听说过。鲤伴的脑海里确实没有一点儿印象。
“你们认错人了吧?”鲤伴说。
旁边的一个小矮人窃窃地问自称屈寒山的小矮人:“你是不是认错了?我看他最多不过二十岁,应该不是那个人。”
另一个小矮人也认真地打量了鲤伴,然后说:“是啊,大哥,那个时候……这小子还没有出生吧?”
自称屈寒山的小矮人有些不服气,说:“是他从我身上拿走的肉和骨,我不可能认错呀!”
其他几个小矮人已经不耐烦了,七嘴八舌地说要走。
“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昨天才乘船来到皇城。”鲤伴说。
“走吧。走吧。肯定认错了。”一个小矮人拉着屈寒山的衣服往大街上走。
其他小矮人也散去。
鲤伴走出小巷道,忽然明白了什么。
鲤伴朝大街上望去,早已看不到刚才那些小矮人的踪影。他们就如几条从岸上拼命甩尾的小鱼一样,终于奋力一跃,跃进了人海里,没有溅起一点儿浪花,却已潜入未知的深处。
于是,他大喊:“屈寒山!屈寒山!”
幸亏刚才那个小矮人自报了姓名,不然此时鲤伴不知该如何呼喊他们。他明白了,屈寒山把他看成了他的爷爷,看成了会皮囊之术的太傅大人。他心想:如果我真是我爷爷的话,那么屈寒山应该是故人了。
街上的人听到他呼喊,有几个人转头来看,但是看过之后继续走自己的路,忙自己的事情。
鲤伴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只好叹息一声,准备去追商陆和土元。
他刚迈步,就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小矮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跟前,他们仰起头来看着鲤伴。
“你叫我干什么?”站在中间的屈寒山仰着头问。
鲤伴见到他来了,非常欣喜,低着头说:“我知道你把我当成谁了。”
“谁?”
“我爷爷。”
“你爷爷是谁?”
“当年的太傅大人,皇城里最好的皮囊师。”
“他是你爷爷?”
“是的,你可以叫我鲤伴。”
“鲤伴?好奇怪的名字。”
“奇怪吗?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爷爷早已去世了,你怎么还会以为我是他呢?”
屈寒山两眼一张,惊愕地反问鲤伴:“太傅大人去世了?”
旁边的小矮人马上提醒他说:“早就去世了。”
屈寒山不高兴地对那个小矮人说:“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那个小矮人说:“我跟你说过啊,你又忘了?”
这时,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好心人对鲤伴说:“他们很容易忘事,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都很难记得。这你都不知道吗?”
那人说完就笑嘻嘻地走了。
屈寒山气愤地看了一眼那个多嘴的人,然后沮丧地对鲤伴说:“他说得没错,我特别容易忘事,尤其是换皮削骨之前的事情,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我都不记得太傅大人什么时候去世的。但太傅大人的样子我还有些印象。”
另一个小矮人神色黯然地说:“我们都这样,从把身上的东西卖给皮囊师开始,我们的一些记忆会跟着消失,说起来就像……就像一些记忆附着在那些身体部位上,那些身体部位离开了的话,一些记忆会跟着离开。”
又一个小矮人说:“我每次从皮囊师那里回来,就会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记的是什么。慢慢地,我对身边的亲人都有了陌生感。我丧失了很多关于他们的记忆。要是皇后娘娘没有封禁皮囊之术,我现在肯定不记得所有的亲人了。”
“那你应该感谢皇后娘娘。”鲤伴说。
那个小矮人摇头说:“不,我跟亲人生活在一起很别扭,我觉得我跟他们没那么熟没那么亲,但是我要表现得跟他们毫无间隙。这对我来说太难了。如果我对他们淡漠,又觉得自己无情。回到从前已经是不可能,所以我倒希望能完全忘记他们。”
鲤伴心头的疑惑豁然开朗。
第七章 记忆
依照小矮人的说法,记忆会随着身体部位的缺少而丢失,那么,太傅大人如果去掉自己的皮,削掉自己的骨,也会变成一个小矮人,甚至变成婴儿般大小。与此同时,太傅大人的记忆也会不断丢失,直至于无。
这样说来,自己的的确确可能是太傅大人的“转世”。不过这种转世的方法独特,不像是商陆的爷爷那样转世,不是灵魂脱离皮相,重新投胎做人,而是改变皮相,重新开始。这两种“转世”的方式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特点——忘记“转世”之前的事情。
鲤伴不禁浮想联翩。莫非人转世之后忘却前世,竟是因为脱离了原来的皮囊,并不是因为喝了所谓的孟婆汤?莫非人的记忆不在脑海也不在心中,而是在身体各个部位?
一时之间,鲤伴陷入了迷思,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