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满是酸意,苏凌的心立刻放进肚里,看来那跟踪的人只是听到自己唱歌,并不知其他。
“我离乡已经十年,旧时的朋友也皆未得见,今日登高有些感慨罢了,到让殿下取笑。要说那个顺侯可真是个怪人,莫名其妙跑过来,又哭又笑,我还以为他喝多了。”
宇文熠正是听说苏凌登楼而歌,更是放声大哭,这才存了疑虑,听他主动说起洛秋,反倒释然:“你不要跟那个洛秋来往,那个人看上去温顺柔和,却透着股子阴气,让人看之就不舒服。”
苏凌答应着,应答见回眸一笑,恰似日光透过琉璃,眼中顿时光彩闪动。他素来冷漠,此刻一笑犹如积雪消融春山初露,直要把宇文熠的魂魄都勾出。
翻身将苏凌压下,宇文熠脸上满是痴迷之色:“春花秋月,各具其美,竟能独钟于凌之一身,世间之事,却是可以两全的。”
苏凌被他压在身下,初时一惊,待听得这话不禁笑了起来:“苏凌又丑又残,哪里象春花秋月了,殿下太过誉了。”他本想说殿下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又觉得不妥。
宇文熠不满地轻轻在他唇上咬了咬,喃喃道:“不许顶嘴,我说是就是。”说话间手指抚过苏凌的面颊,勾画出纳星子般明亮的眼,宝剑般飞扬挺秀的眉:“我老是想,凌的脸若没有这些疤痕,只怕春花秋月也会为之失色吧!你说世上有没有这样的神医妙手,能除去这些痕迹呢?”
苏凌脸上的疤痕已经十年,不独独损伤了他的容貌,更是宇文纵横强加的耻辱刻痕。每一条伤痕对苏凌来说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烈记忆,却是宇文纵横洋洋自得的谈资,不要说世上不会有这样的神医妙手,即便是有,宇文纵横又如何能够容许。耻辱和痛苦一起袭上心来,苏凌不觉收起笑容,将脸转向一侧。
宇文熠正自痴迷,未留意苏凌心情的变化,见他转过脸,只道他是害羞了。轻笑一声将手探入袍子的下摆,抚摸着那残缺:“还有这双腿,如果没有残废的话,又会是何等的修长诱人。”说着弯腰将脸贴在苏凌的小腿上摩挲:“若谁能见到凌双腿齐全的模样,熠愿以万金相酬。”
苏凌任他亲昵,良久才轻叹一声:“殿下说的什么痴话,过去一切皆不可复回。如今凌已身心皆残,人若飘萍,也只有殿下不会嫌弃而已。”
天际飘过一片云朵,遮蔽了日光,投射在地上的光斑也悄悄不见。丝丝缕缕的风穿行在树梢叶畔,掀动了榻上相拥的人的发丝与衣衫。
六十二
朝堂间风云变幻,宇文熠忽然反攻,李氏的势力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一些持观望态度的人,也赶紧向宇文熠表白忠心,以免遭了无妄之灾。
宇文曜开初还试图想办法制止宇文熠这种排除异己的行为。无奈宇文熠行事严密,让他一时也抓不到过硬的把柄,冒然出击只怕非但不能扳倒宇文熠,还落下与犯官同流合污的口实。加之谋刺太子的嫌疑还未洗清,更需谨慎从事。既然不能自己出面,宇文曜便指望着宇文纵横父皇能主持公道,谁知原本明显在提携支持自己的父皇却如同瞎了哑了般,不闻不问。
宇文曜见势头不对,收起锋芒,更加殷勤地逢迎起宇文熠,而李家也立刻安静了下来——事实上,此时的李家自顾不暇,想不安静也不行了。
形势开始好转,宇文熠的心情也好起来,只是对于宇文纵横的想法,他始终琢磨不透,依旧有些不安。
天气一天天寒冷,宇文熠和苏凌的关系却开始趋暖。宇文熠百般温柔体贴,苏凌虽然依旧平淡,却也不再冷漠排斥,两人间的床笫之事也渐渐情浓起来。这令宇文熠受到了鼓舞,来芷竹苑也越来越勤,开初还照顾着元妃的情绪隔日才来,到后来便顾不得许多,日日泡在这里。
正是秋菊绽放的时节,园子里各色菊花竞相斗艳。宇文熠拉着苏凌的手漫步于菊花的艳影之间。苏凌虽然无奈,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装出笑脸,陪他赏花。
苏凌的手指修长瘦劲,虽充满了力度却丝毫不嫌粗俗。宇文熠握着这手,直觉他温顺乖巧,不禁心神荡漾,用拇指悄悄在他掌心画圈。苏凌觉得有些痒,不觉露出笑容,向回收了收胳膊,想将手抽出来,却被宇文熠用力拉到身边:“凌你来看,这花瓣如丝的绿色菊花叫做‘绿窗纱影’,是大夏的贡品,最是名贵。”
见他兴致如此之浓,苏凌心中烦乱,总觉得四周都是眼睛盯着,那一道道眼光看似无形,却重若泰山,让自己几乎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暗自咬咬牙,事已至此,容不得自己回头,哪怕明知前方是火海,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跳。
当下也俯下身,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大夏进贡来的?奇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宇文熠本是满面春风,苏凌话音刚落,便见他忽然沉下了脸,静默片刻,忽然高声道:“连凌都没见过的花还敢说什么名贵,岂有此理。来人,给我把这些什么‘绿窗纱影’全部拔掉,一株不留。”
苏凌随口一句,没料到他反应这般剧烈,赶紧道:“苏凌对花一直不是很留意,过去虽没见过,如今见到却觉得这花色泽优雅,姿态嫣然,很少喜欢。”
宇文熠这才转怒为喜:“凌既然这般喜欢,我叫人给你移到芷竹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