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子卿睁开眼睛,昏昏沉沉地看了看一如既往的床顶,复又闭上。
又是新的一天啊……可是真的好不想醒来,真的已经没有勇气来开始新的一天了。
“你睡醒啦!”
屋里突然冒出呼延恪罗明朗的声音,子卿心下一惊立即坐了起来,警觉地看着他。可呼延恪罗一脸的纯真和煦,手里还拿着本从书架上取出的琴谱。
“你怎么会在我屋里?”子卿不由问道,关于昨天的印象,子卿只记得自己反锁起门,焚了一段摄魂香,其他的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又是何时睡着的。
呼延恪罗将琴谱合上放回书架,笑着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坐到子卿床边:“早上来找你,发现你的门反锁着,就……”呼延恪罗指了指窗格:“从我习惯的地方进来咯。”
子卿微微松了口气,却听见呼延恪罗问他:“小卿,你屋里什么味道,前几次来都没闻到过。”
子卿闻言眉睫轻轻一颤,还不及细想就已经出口道:“没什么。”随后不由垂下眼睑,敷衍道:“不过是一种舒神的檀香罢了。”
还真不会撒谎,呼延恪罗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嘴角浮起一丝笑,却不拆穿他,只接应道:“香料这种东西呢,闻多了对身体不好的,小卿你以后最好少用。”
子卿不答话,呼延恪罗也不再纠缠,随即转换了话题,转到了他最关心的事情上去:“小卿,你昨天去干什么了?说好的教我弹琴的,我可是等了你一天。”
“我……”一种耻辱和绝望的心情又席卷而来,子卿本来就迷离的双目瞬间失了光彩,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却在呼延恪罗正要开口继续追问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来,悲戚地说:“恪罗……你是不是很恨赵陌荻。”
呼延恪罗闻言将头扭到一边,平淡地说:“是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我想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不憎恨插入父母感情之间的第三者,即使我生在王族,即使一切都是父王的痴情。”
“恪罗……”子卿无神地靠在床头:“你可以杀了我解恨。”
“小卿,你说什么疯话呢?”呼延恪罗不由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杀你?即使……”呼延恪罗顿了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
可子卿却是认真的,这个世界太冷了,他很想求一个解脱,于是幽幽地说:“我是她的儿子,她未婚而产的孽子,母债子还……”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呼延恪罗近乎平静地回答道:“你与她长得太相似了,即使我只见过她的画像,即使你的风骨和她完全不像,我也敢笃定你与她的关系。”说罢,轻轻扫了子卿一眼:“你们的容貌给我带来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从未相信过你口中所言的身世。只是,”呼延恪罗笑着看着子卿:“她是她,你是你,你何罪之有呢?更何况……本就不是她一人之过。”
“可我恨她。”
“我也恨,还恨我的父王,更恨自己身在王族……”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呼延恪罗,今天的他难得的正经,俊美的脸庞再看不出一丝往日孩子似的嬉笑任性,一派严肃端正,仿佛一夜长大的孩童。不……其实不可能,因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必须懂得权力斗争,我就必须能征善战。我不仅仅是我自己,还肩负着母妃族人的命运,更是北棘可能的王位继承人。我不仅仅没有父爱,就连普通的兄弟之情也没有,在哥哥们眼里,只不过是他们继承王位的一个威胁而已。”
呼延恪罗落寞地说着,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有一丝不真实的恍惚:“身为王子,与他人的情感联系也稀薄得很,别人对我前呼后应不过是因为我的地位,一旦失势,”呼延恪罗轻轻一笑:“就如现在这般,树倒猢狲散,落得逃亡他乡的地步……可是小卿,”
呼延恪罗忽然怜惜地看着子卿,认真地说道:“我接受我的命运,即使它逼着我成长,让我承受异于常人的痛苦。而且,我定会变得更加强大,从而掌控自己的命运。如果可以,我还想掌控北棘的命运,改变千万人的命运。”
子卿一瞬不瞬地看着呼延恪罗,那双红瞳此刻异常的坚定明亮,仿佛一颗小火苗,亦照亮了自己内心的一隅。相比之下,自己……果然懦弱得可以……
“小卿,你是赵陌荻的儿子又怎样呢?因此就活不下去了吗?”呼延恪罗忽然笑道:“死是一条路,漂漂亮亮活下去又是另一条路,不是吗?小卿……”呼延恪罗伸过手去握住子卿的:“死太简单了,该如何活下去,才是你该想的事。”
“恪罗……”子卿垂着如黑羽般浓密的长睫,颤抖不已。
“你昨天到底碰上了什么事,让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呼延恪罗关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