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银没有应他,径直道“能吗娘娘?”
“你所求何事。”
“奴想求娘娘……不要自戕。”
“席银!你给朕住口。”
席银被这一声断喝下闭了口。
“起来,退下!”
席银挪着膝盖向后挪了几下,这才站起身退到阶下。
徐婉静静地望着席银,良久,方轻声道:“她的话,是你想说的吗?”
“不是。从陈望父子,到张奚,常旬,张熠,这十年之间,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到如今这个境地,朕并不能提笔评述他们,也无能评述自己。但朕要让他们死得其所。”
说完,他转过身。
“西北未平,荆楚未定,朕还有大把大把未尽的兴,是以,朕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掣肘之人,诚然……”
最后那几个字,他脱口不易。
“也包括母亲。”
第62章 夏树(三)
说完, 他握拳负于背,转身涉入退避开的人道。
席银跟在张铎身后。
从金华殿到琨华殿的这一路,张铎都没有说话, 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长风之中的风筝。
春华殷实的时节,大簇大簇的蓬勃的花阵向身后移行, 然而在飞梁画栋之间, 却像无数溃烂延展的血色创口。
“欸。”
张铎脚下一顿,回头见席银正扯着他袖口一角。
“回去朕会责罚你,还是你想在这里丢人现眼。”
席银摇了摇头:“你真的不担心吗?”
张铎望向席银的手,那纤细的两根手指, 小心翼翼地拈着衣料, 虎口处微微颤抖, 那种因为年轻而自生的孱弱和胆怯,令张铎顺着她的话,回忆起了他自己的少年时。
那时徐婉对他,比对张熠, 张平宣,张平淑都要严厉,但凡子辈有什么过错, 他都是第一个被剥掉外袍,被令跪在祠堂中受罚的人。在张府生活的十几年间, 徐婉从来不曾温柔地照顾他,起初他觉得,那是困于妾室的身份, 她没有能力维护好自己,后来,却慢慢发觉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好像真的和张奚一样,看不上他这个儿子。
“担心什么。”
这又是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席银越来越发觉,张铎从来不肯在人前谈及徐婉,张平宣这些人。
但这似乎并不是因为他冷血,而是因为,剖出软肋,他自己好像也会害怕。
席银跟近几步走到他面前,仰起头望向他的眉间,张铎也低头看着她,席银的耳后不自觉地发起烫来,他此时的神情竟有些她说不出来的温柔。
“不担心……娘娘自戕吗?”
一朵杏花落在席银鬓上。
这世上就有这样的人,出身卑微,却对人情异常敏锐。
张铎冷斥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欸……”
席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娘娘若死了,你这辈子都睡不安稳了。”
“朕不会。”
他说完便要往前走,谁想席银竟没有撒手,被他这大力地一拖拽,猛地扑摔在地,手臂擦在石铺路上,被尖棱膈得发红,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反过手臂,用舌头舔了舔发擦红处。
张铎原本想把她丢在那里,谁知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返转回来,蹲下身道:“朕说了,朕睡得安稳。”
席银伸手覆在他的膝盖上,撑起身子凑近他,声音恨细。
“你不要那么狠……”
“你说什么?”
席银抿了抿唇。
“你这样……你身边以后就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张铎听完这句话,心若堕入无边的海。
“就算一个人都没有,朕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不放过我就不放过我吧。”
她说着,伸出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