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说,他出了洛阳之后,你身边就没什么可信之人了,我要守着你的。”
席银这句话……怎么说呢。
若是此时江凌不在面前,张铎定会暗悦万分,然而,因为江凌在殿中,他竟烫了耳,恨不得立时就把席银的嘴捂住。但他万不能当真如此荒唐,只得尴尬地咳了几声,不再去接席银的话。
江凌不明白,这一咳嗽的意味,也不敢抬头。
张铎端茶喝了一口,把一时的窘迫逼了回去,抬头对江凌道:
“赵谦出洛阳后,内禁军指挥使一职,由你暂承。”
江凌领命,而后略有一丝迟疑。
“你想说什么。”
“臣心里有些不安。”
“有何不安。”
“自从陛下登位,赵将军从未离过洛阳。赵将军走后,中领军的事务须人承接,听闻……周定海这个人,在前一朝时就觊觎赵将军之位,且近来不知为何,与长公主府过从甚密,每每长公主邀清谈会,他定然在席。这不禁令臣起疑,臣记得,当年顾定海与张司马,并无甚交游啊。”
与张奚没有交游,那如今交游的人就显而见了。
张铎仰起头,看着头顶的牵长的人影,沉默不语。
席银的袖子悉悉索索地扫过案面,淡淡的女香扑鼻,他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动。
“怎么了……”
张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到为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愣了愣。
他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自己是那么地想要去触碰她,牵扯她。
也许杀人对他而言,曾经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毕竟的威势本就是来自炼狱,是靠着一条条人命,一具具白骨累起来的。如果不是这个被他扯住袖子的女人,岑照再被他利用完之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所以,他很想要席银理解,她与自己的羁绊,却又绝不能直白地告诉她,“与财狼同行”也许是一个高傲的借口,事实上,为了留下她的人,护住她的心,他张退寒已卑微至极。
江凌没有抬头,因此也就没有看见这一幕,仍在自顾自地说道:“陛下,臣怕洛阳初定,人心不稳当,易生事变。”
席银见张铎没有出声,忙悄悄唤了他一声。
“陛下。”
张铎这才松开席银的袖子。
从混乱的情绪里抽拔,面色难免惶恐。他倾身从案上取了一只笔,掐扯毫尖作掩饰 ,放平声音,应江凌道:“所以,中领军事务,不能交给顾定海。”
江凌道:“那陛下拟定何人?”
“尚书右仆射——邓为明。”
江凌一怔,“尚书省的人……”
江凌不甚明白,但张铎也不作多解,抬笔示意他退下,而后站起身往屏后走去。
席银仍然立在原处,拧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张铎回过身道:“你不过来,就去传胡氏进来。”
席银像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垂着头,反而将眉头皱地更厉害了。
张铎没有喝斥她,就站在屏风前静静地看着她。
席银一个人纠结了好久,终于抬起头来,朝他走了几步,刚要开口,却听张铎道:“你问。”
“啊……你知道我有事要问你。”
张铎道:“你问不问。”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问。你答应我,如果我问了一个奴婢不该问的事,你不要责罚我。”
他自己脱掉袍衫,抛挂熏炉,平道:“朕百无禁忌。”
席银开口轻声道:“赵将军出洛阳,洛阳……是不是不安定啊。”
张铎低头理了理衣襟,“可以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赵将军离开洛阳啊。”
张铎看向席银:“只守洛阳一处安稳,则终失洛阳。”
席银抿了抿唇,“你可不可以,说得再简单些,我很想明白,可你总是说得……很深……我又太笨了。”
她说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张铎看着她的模样,沉默了须臾。
“一处草房子,四处着火,你若把所有灭火的水都浇在一处,最后会怎么样。”
席银的眼睛亮了亮:“你这么说,我就都懂了。”
张铎望着她笑了笑。
这个女人的恐惧,欢愉都是最真切的,以至于他根本不用费一点心神去猜,她到底是不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在作戏。而他自己,也忽然发现,除了孤独难解的话语之外,他也说得出平实的话。
“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