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
他含笑应了这么两个字,转道:“此处还嗅得到尸气。”
赵谦把剑抱在怀中,走向桥边。
水草衰黄,临岸的树木也多为战火所伤,有些一半焦死,一半在垂亡之间挣扎出了几处不合时节的绿芽,几处荣木花尚未凋谢,在满江萧索中艳得令人移不开眼。
赵谦远眺江上,怅然笑道:
“渡江之战后,埋了三日的尸,如今过了一月,什么尸气,早该散了,你是在洛阳住得久了,讲究。”
岑照拄杖走到赵谦身后,平道:“岑照受教。”
赵谦回过身:“我这人说话直,什么受教赐教的,我听不习惯。”
岑照笑笑:“我并无奉承意。”
赵谦摆手道:
“打住,我不是张退寒,听得懂你的言外之意。不过即便我听不懂,我也不至于笨得像银子一样,你说什么信什么。”
“嗯。”
他的声音仍旧平和,立于伤树之前,白衫洁如霜华。
“赵将军这么说,是是收到了洛阳来信了?”
“你什么意思。”
“陛下放我来荆州,不会不设鞭尸剐魂魄局吧。”
赵谦闻话,不由一怔。
张铎的信先岑照一日,送抵他的手中,字不多,不足一笺,但他反复读了十遍有余,也不知道究竟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概定定这封信的意思。岑照说“鞭尸刮魂局”,竟莫觉得贴切得很。
“那你还敢来荆州。”
“除了岑照,谁还担当得起‘尸魂’二字。”
赵谦捏紧了拳,“你果然是陈孝。”
岑赵摇头道:“陈孝已死,尸魂而已。”
赵谦忽然拔剑逼至他眉心:“当年张平宣为了你,几乎毁了自己一辈子的清誉,沦为整个洛阳城的笑柄。十二年前你不肯娶她,如今却与她成亲,你对她究竟是何居心!”
剑盲在眼前,岑照不退,反而近了一步,赵谦忙将手臂向后一抽。
“你……”
“把剑收了,赵将军。”
赵谦握剑的手几乎渗汗,手背上青经突暴,汗毛竖起。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若伤害张平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如何伤得了她。”
岑照说完,拂了拂袍衫上不知何时勾挂的萎叶,平声续道:
“她的杀父仇人在洛阳,杀夫之人,”
他抬起头,“在江州。”
赵谦他行军打仗十几年,还从来没有握不住剑的时候,但听完岑照的这一句话,手腕竟然有些不稳。他终于明白,岑照既知张铎在荆州设局,为何敢坦然赴局。这两个人,都是极度地自负,只不过一个明明白白地要杀身,一个却在无意时诛心。
“赵将军。”
赵谦听到这一声时,岑照已经走到了引桥下。
“此去荆州还有几日的路程,你我皆有皇命在身,不便耽搁。”
说完,独自走向江边的伤树荫中去了。
江雾封岸,莫名地叫人不安。忽然,赵谦似乎也闻到了一丝丝尸气。
他不由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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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照离洛阳后,白昼陡短,天气转冷得厉害。
自从那日行过房事之后,张铎没有提及过他的感受。
席银倒是想问,想说,然而,只要她开口撩开那么一边角,让张铎听出端倪,便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压抑人欲,几乎是张铎的本能,哪怕在席银身上,他饱尝肉汁的甘美,他也不允许自己耽于其中,不过,自从那日之后,张铎便不再让席银回琨华殿的偏室了。
琨华殿的御案不大,张铎白日伏案时,与席银分坐两侧。
席银要临字,官纸铺开,就几占了一大半的御案,再压上那本《就急章》,剩给张铎地方就只剩下十寸不到。他也算迁就席银,实在是挪不开手来时,才出声问她:“你要把我挤到什么地方去。”
席银这才把纸张往边上挪,一面道:“我写完了。”
张铎理了理袖子,“那就把读《玉藻》,我把这些看完,听你诵。”
席银蜷起膝盖,将手叠在膝盖上,悄悄地看向张铎道:“我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