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伙正准备钻进树林的刺客见状,立刻停住了脚步,开始左顾右盼。一小队弓箭手追到了树林边缘,朝着里面胡乱射了两轮,发现羽箭不是被树枝撞歪,就是射中了树干之后,也悻悻地垂下了角弓。
“尽量往林子密的地方去,但是不要走得太远!”趁着刺客们不知所措的功夫,郑子明一边快速扫视四周,一边对己方的战术策略进行调整。
刺客们人多势众,武艺也都过得去,彼此之间的配合却非常生疏。很明显,并未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而参照以往在泽州和潞州两地剿匪的经验,刺客们的表现,也与太行山“好汉”大相径庭。如此一来,这群刺客的真实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十有八九是某个豪强蓄养的庄丁,受其主子的驱策,准备干掉新来赴任的防御使,以便该豪强能够在地方上继续只手遮天!
“地方兵马就甭指望了,带队的将官,肯定跟林子外的那帮家伙早有默契!”韩重赟反应速度不比郑子明慢多少,很快,也根据以往在泽潞两州的经验,得出了一个并不算太惊人的结论。
如此大规模的一场刺杀,居然发生在距离沧州城只有十里远的接官亭。地方守军不可能脱得了干系。弄不好,一部分刺客头目,就是来自于守军。而守军中的主事者,要么已经被刺客背后的人买通,要么接到了某一方力量的暗中指使。
“守军指望不上,逃,结局肯定也是个死!这地方的某个大户,恐怕早已经成了谁都惹不起的土皇帝。”潘美虽然没参加过泽潞两州的战事,目光却和郑子明、韩重赟两人一样敏锐。“咱们从李家寨带来的弟兄,也指望不上。即便有人能突围送出警讯,陶大春带着他们赶到这里,也得是一天一夜以后。”
“那就杀,杀出一条血路来!”赵匡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杨光义放在了林子深处的一处空地上,独自返回来接应大伙。听到潘美的话,立刻大声提议。“以一当十的事情,咱们又不是没干过。只要让对方的毒箭发挥不了作用,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这……”众少年们先是低声沉吟,很快,就陆续点头。
大家伙儿都正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原本不甘心被人像赶羊般一路追杀到底。而以往的施展经验,又隐隐约约地让他们意识到,赵匡胤所说的,恐怕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自家主力部队无法及时赶到,四周围的其他力量又是敌我难辨。大家伙儿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正面击溃林子外的刺客,杀一儆百。
截杀朝廷命官,乃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一旦林子外的“刺客”被击溃,其背后的主使者,就很难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另外一支同等规模的私兵。
此外,周围那些居心叵测的势力,也会在最快速度做出判断,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即便他们联合起来,也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二哥说得对,咱们今天只能死中求活!”片刻沉默之后,郑子明冲着大家伙儿笑了笑,低声安排,“韩大哥,麻烦你挑选十名弟兄,就在此处警戒!一旦刺客们再度发起进攻,立刻且战且退,将他们往林子深处引!”
“行,就交给我!”韩重赟当即点头答应,丝毫不觉得自己接受郑子明的指挥,有什么不妥。
“呼延兄弟,呼延妹子,麻烦你们俩带着各自亲信,收集林子里的羽箭。顺手再找几棵柘树,临时赶制几张木弓。不需要杀伤力太强,能威慑到对方就行!你们俩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放箭骚扰敌军,让他们无法判断我方的真正动向。”郑子明又冲着他微微一笑,转过身,一边大步朝杨光义走去,一边继续低声安排。
呼延氏两兄妹,原本就是为了偿还郑子明的人情而来,当然不会更抗拒接受“恩公”的调遣。也用力拱了下手,默默地去执行任务。
“潘美,你一会在林子深处选个显眼地方,竖起咱们的大旗。然后带几个人守在旗下,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杨光义身边,低下头去,检视伤口。
“遵命!”潘美轻轻皱了下眉头,领命而去。
郑子明用一把杨光义自己的横刀,割开此人的小衣。先低头闻了闻伤口处的味道,随即,又站起来四下瞭望了几眼,果断从一处树木相对稀疏处,拔了几段草根,削去皮,各自选了一小截,塞进了杨光义嘴中。紧跟着,又掏出火折子打燃了,迅速递向伤口。
“嘶——,嘶——”杨光义疼得满头是汗,却耐于面子不肯大声呻吟,咬紧牙关直吸凉气。
“顺子,你过来,这交给你!”手里救着伤患,郑子明口中所说的话,却完全是另外的事情,“你武艺一般,就负责救护伤号。这几份草药,你切了,给受伤的人喂下。然后照着我这样,用绳子在受伤部位上方扎紧,最后,再用火折子烘烤伤口。不过是些草木之毒,早就被用烂了,稍加处理就能化险为夷!”
“遵命!”李顺儿佩服得目瞪口呆,哆嗦着从郑子明手里接过火折子,哆嗦着去处理杨光义的伤口。
他的手法过于生疏,把杨光义疼得面孔抽搐,身体像上了岸的鱼一样扭来扭去。然而,伤口处的血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色变成了暗红色,进而朝粉红色发展。
“这,这,真乃神技!”
“国手,真是国手!”
“狗日的刺客,这回碰上克星了!”
“干翻了他们,为民除害……”
见郑子明轻描淡写,便令先前对大家伙儿威胁最大的毒箭失去作用。其余人等顿时大受鼓舞,无论谁被点了将,都心甘情愿地接受任务。
而时间紧迫,郑子明也不可能将战术安排得太周密,稍作布置之后,便又将目光落在了赵匡胤身上,“二哥,剩下的事情,就看咱们俩了。一会儿你我各自……”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阵焦躁的号角声,将他最后半句话,彻底遮盖。
刺客的主帅不耐烦了,将手下所有人马都聚拢到一处,向树林内展开了强攻。伴着角声,先发射了几轮毫无意义的毒箭,随即,便分作几队长驱直入。
少年们的总人数,只是他们的十分之一;少年们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少年们既没有险要之处依为屏障,又没有任何援军;而他们,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传令下去,杀郑子明者,赏庄园一座,田产五百亩,盐百斗。其余目标,每个赏田一百,精盐五十!”有名身穿铁甲,背挂红色披风的主帅,跟在最大的一股“刺客”之后,昂首阔步,不停地发号施令。
天气不错,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时候。既然有人不知死活想插手沧州,沧州贾氏就有义务让他知道知道,到底什么叫做,强龙难压地头蛇!
注1:中国北方不产箭毒木,因此兵器上涂抹毒药,多采用乌头,或者蝮蛇的毒液。存在获取、保存不易,性能不稳定,见效缓慢等缺点。因此很少在战争中大规模使用。中医典籍里也有很多验方,处理此类中毒现象。
第二章 谋杀(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句话,用在刺客们身上一点儿都不错。红披风主帅的叫喊声刚落,他们向前进攻的勇气就陡然增加了一倍,两腿向前迈动的速度,也瞬间增加的三分。
终日替雇主做那些血腥的事情图的是什么,不就是狠狠发上一大笔财,然后找个安静地方逍遥后半生么?而今天,众人想要的东西,听起来已经近在咫尺!特别是那句精盐五十,令死亡都变得不值得畏惧。
沧州靠近汉国和辽国的边境,战事频繁,田产非常不值钱,春天种下的庄稼,秋天时不知道有没有命去收。庄园的价格,也非常一般,君不见今年契丹兵马所经之处,多少庄园都变成了断壁残桓。唯独精盐,白得像雪,细得像沙子般的精盐,价格永远坚挺。可分散舀了零卖,也可装在木桶里埋入地下傍身。实在不行,找褡裢一包扛在肩膀上就逃,无论最后逃到哪儿,都能换成东山再起的钱粮。
“杀——”一小队刺客冲到韩重赟近前,乱刀齐下,将韩重赟逼得连连后退。两边的亲卫冲上去接应,也被另外一伙从侧面冲上来的刺客迎住,自顾不暇。
第三伙刺客看到便宜,迅速绕到了韩重赟等人的背后,果断发起了强攻。很快,就将韩重赟和他所率领的十名弟兄彻底包围了起来,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眼看着猎物的抵抗力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好些袋子五十斗装精盐都在向众刺客招手。就在此时,树林里忽然又响起了羽箭破空声,“嗖——”“嗖——”
不密,听声音箭速也不快,但准头却远胜从前!绕到韩重赟背后的一名刺客正举刀欲剁,脖颈侧面却瞬间插上了一根雕翎。整个人愣了愣,满脸难以置信,紧跟着,高举着钢刀仰面朝天栽倒。
“毒,毒箭——”另外一名刺客运气稍好,没有被冷箭当场射杀。手捂着肚子,站在一棵歪脖树下大声惨嚎。
“小心,他们也有毒箭!”周围刺客们吓了一大跳,攻势立刻出现了停滞。趁着这个机会,韩重赟拧身挥刀,来了记神龙摆尾。将位于自己身前和侧后的两名对手逼得仓惶后退。随即,双腿发力,一步跨出了包围圈外。
“撤,别恋战!”他大声提醒,挥刀剁翻一名试图封堵缺口的刺客。紧跟着又是一记夸父逐日,将另外一名刺客捅了个透心凉。
第三和第四名刺客结伴欲扑,半空中,却又传来两记破空之声,“嗖——嗖——”,两支泛着乌光的羽箭一左一右,正中二人肩窝和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