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2)

这一年多来,无数风言风语,在太原、泽州、潞州,肆意传播。忘恩负义,负情薄幸,始乱终弃,无数原本戏台上才会出现了词汇,都跟她发生了关联。而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跟父亲,跟兄长和姐姐,跟常家的长辈们去解释,去强调,自己认识的石延宝,不是那种没心肝的人。以免父亲和长辈们一怒之下,带着兵马翻山越岭。

终于有一天,她不用再花费心思解释了。那个改姓了郑的绝情之辈,在河北打出了赫赫威名。有了兵马,有了地盘,不再需要依靠常家,也不再需要畏惧常家。

“我是石延宝,也是郑子明!”耳畔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认真,又是无比的荒诞。“我不会放你走。哪怕常节度带兵打上门来。师妹,你就当我贪心不足好了。我想娶你,马上就娶你过门!”

“你……”前半段话,还让常婉莹怒火中烧。最后一句,却令她瞬间羞得无法将捂在脸上的手松开分毫,“你,你又说哪门子疯话。我几曾说过要嫁给你?我为何要嫁给你?”

“我会立刻写信请郭荣大哥做媒,去你家提亲。岳父肯定不会拒绝。”忽然一阵福灵心至,郑子明仰起头,大声补充。“我能做上防御使,背后他出了老大的力气。如果不赞同咱俩的事情,他又何必帮我?”

“高!防御使大人就是高!”躲在不远处偷听的潘美和范正等人,暗自将拇指上挑,对自家大人的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常思帮郑子明谋取官职,当然主要是受了郭威所托,为同一个阵营扶植后起之秀。不过,将他的行为说成岳父扶植女婿,好像也解释得通。毕竟郑子明出自他的门下,又好像跟她的女儿有过白首之约。而常、郑两家联姻之后,势力横跨河东河北。朝廷无论想动哪边,都得仔细掂量掂量。

“你,你无,无赖!”常婉莹本人,当然不会同意郑子明的说法。然而,一时间,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只能将面孔转向战马另外一侧,哑着嗓子唾骂。“你娶了我,那个姓陶的怎么安排?还有那个姓呼延的?石小宝,你真的非常无耻,你比小时候更加无耻!”

“我,我不是……”郑子明顿时头大如斗,双手奋力摆动。正想说,自己顶多还想娶陶三春,跟呼延家的妹子毫无瓜葛。话刚结结巴巴到了嘴边,耳畔处,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不知道来得是敌是友,他本能地闭上嘴巴,抬头张望。只见陶三春和呼延云两个,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朝自己冲过来。二人背后,则是大队的沧州骑兵,旌旗翻卷,刀枪映日生寒。

注1:古代马具的一种,中央套住马臀,两端拉住马鞍下的垫子,可以有效避免垫子向前滑动。

第五章 求索(六)

“含韵,咱们走!”从来者的旗号上,常婉莹就猜出了他们是郑子明的部属。如此,当先两名女将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当即,把马头一拨,掉头便行。

“师妹!”郑子明又一个虎扑上去,揪住战马的笼头。“来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今天正好你也在,咱们一起商量个解决办法!”

“解决什么?她们是谁关我何事?”常婉莹又气又急,双脚用力磕打马镫。胯下的碧云骢摇头摆尾,拼命挣扎。奈何笼头却牢牢地被郑子明抓在手里,直挣扎得嘴角处血流如注,依旧半尺都移动不得。

“放开!你堂堂九尺男儿,欺负我的碧云骢算什么本事!”常婉莹终究心软,舍不得让坐骑受伤。只得停止催促,冲着郑子明大声抗议。

“别走,你别走我就不欺负它。”郑子明被逼入了绝境,索性豁了出去。把心一横,大声说道:“我给你们介绍。前面骑着黑色战马的,就是陶家妹子。后面那个骑着枣红马的,叫呼延云,是太原留守帐下呼延老将军的女儿!春妹子,呼延云,你们两个快点过来,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常氏婉莹!”

陶三春和呼延云二人,早就看到了郑子明正跟一个冷面美女纠缠不放。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脸皮如此之厚。居然敢主动替三方做引荐,让三方正式面对面。

顿时,两名女将都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往里头钻。先前跃马横刀的威风,彻底消失不见。

倒是平素温和恬淡的常婉莹,此刻终于被逼出了性子里的另外一面。主动跳下马,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拱手,“武胜军节度使之女常氏婉莹,见过两位妹子。两位切莫听他信口胡说,婚约之事,乃为年幼时的戏言。未经双方父母首肯,原本做不得真!”

“定州刺史之女呼延云,见过,见过常家姐姐!”饶是呼延云平素胆大敢为,此时此刻,也心虚腿软。一个翻滚下了坐骑,朝着常婉莹蹲身施礼。

陶三春同样是心里头虚得厉害,却不甘初次见面,就给常婉莹比了下去。硬着头皮飞身下马,快走几步,跟对方一样行军中男儿之礼,“我叫陶三春,庄户人家的女儿,现今与哥哥一道,在郑刺史帐下听用。先前听细作汇报,说可能有人企图对郑刺史不利,所以才带兵赶来相救!”

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声,既不跟对方比家世,也不跟对方论先后。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郑子明帐下一名寻常将佐,与男女之情没有半分瓜葛。

“那两位妹子来得可真是不巧了!”常婉莹目光在陶三春和呼延云两个身上轻轻一扫,微笑着摇头,“我恰巧路过此处,以为是强盗打劫,就顺手把刺客给收拾掉了。若是早知两位妹子会来,或者早知道被刺杀的目标是他,肯定会选择视而不见!”

“我,我们距离这儿太远。跑,跑了整整一个上午!”呼延云闻听,愈发没有勇气跟对方相抗。垂下头,低声解释。

“有劳姐姐了!”陶三春却努力收拾起了纷乱的心情,再度拱手为礼。“在沧州的地面上,却让刺客混到了防御使身边,实乃我等的失职。亏了姐姐恰巧带着家丁路过,否则,万一防御使大人有什么闪失,我等百死莫赎。”

“妹子客气了,举手之劳尔。况且妹子身在军中,哪有功夫理睬此等防贼捕盗的小事儿!”常婉莹侧开半步,以军中平辈之礼相还。

“我沧州军刚刚在此地站稳脚跟,军中和地方,原本就分得不是很清楚。况且防御使对家父有救命之恩,陶某替他多做一些事情,也是应该。”陶三春笑了笑,心中的畏缩情绪渐渐消散,目光当中渐渐透出了几分自信的神采。

常婉莹心里,顿时号角之声大作,眉头蹙了蹙,继续笑着说道:“原来子明和令尊之间,还有如此渊源,怪不得妹子肯为他出生入死!”

“渊源谈不上,只是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尔!”陶三春微笑,摆手,寸步不让。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谈笑炎炎。夹在中间的呼延云,却觉得有股子杀气,从自己前胸直穿后背。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扭头用目光去找郑子明求救。只见郑子明满脸焦灼,冷汗滚滚,很显然,早就被那无形的杀气给吓傻了,根本不可能拿出任何有效的应对之策。

“启禀防御使,弟兄们战死了七个,重伤十二个,还有四个受了轻伤。是送伤号入县城医治,还是直接返回沧州军营,还请大人早做定夺!”关键时刻,还是潘美这个军师贴心。先跑到厮杀现场巡视了一大圈,然后又返回到郑子明身边,扯开嗓子汇报。

“府尊,老夫提议立刻挥师杀入眼前这个县城。地方官吏先前迟迟没有动静,其中必有隐情!”老长史范正,也不忍心继续看着郑子明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承受唇枪舌剑,上前数步,大声补充。

“进城!”郑子明如蒙大赦,立刻回过头,冲着潘美用力挥手,“点齐了兵马,立刻进城。今天无论谁跟刺客勾结,都必须血债血偿!”

“遵命!”潘美肃立拱手,大步走向停顿在不远处的沧州骑兵。

“哼!”常婉莹岂肯让他如此轻易蒙混过关,冷哼一声,飞身上马,就准备扬长而去。未等在马鞍上坐稳,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郑大哥,你,你身后,身后怎么插着根棍子?不是棍子,是弩箭!你,你受伤了,快来人啊,郑大哥受伤了!”

“弩箭?什么地方?”郑子明的神经先前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根本感觉不到疼。此刻听了呼延云的叫喊,本能地追问了一句,随即将右手探向了自家脊背。

掌心处,传来一股湿漉漉的感觉。食指和中指猛地与一根光溜溜的弩杆发生接触,剧烈的疼痛直入心扉。(注1)

“嗯!”饶是他意志坚强,也疼得闷哼出声。身体一个趔趄,浑身的力气都从伤口处迅速溜走。

“子明,你怎么了。子明,你别吓我!”陶三春一个箭步窜上去,抢在郑子明栽倒之前,将他的右臂搭在了自己肩膀之上。“不过是一根弩箭,没事,你肯定没事。你是天下第一国手,这点儿小伤难不住你!”

“石小宝,你又骗人。你别耍花样!”见郑子明真的摇摇欲倒,常婉莹也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跟头翻了坐骑,用肩膀顶住了郑子明的另外一侧腋窝,“你别骗我,我知道你的伎俩。我从小就知道你的伎俩,绝对不会再上你的当。你,你不要睡,我,我随身带着金创药。来人啊,赶紧去找郎中,去找随军郎中!”

“我,我没,没事儿。”郑子明抬了下眼皮,看到三张满是泪水的脸。刹那间,心满意足。随即感觉到无尽地疲惫,垂下头,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注1:弩箭初始速度快,通常不需要在尾部放置羽毛。

第五章 求索(七)

这一觉,睡得好沉。

当郑子明又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于沧州刺史衙门的后宅当中。浓郁的药香充满鼻孔,脊背处,又疼又痒的感觉,宛若群蚁啃噬。

“左肩胛骨下两寸,入肉三寸半。绕过了骨头,应该没伤到内脏。”凭着一名郎中的直觉,他迅速对自己的伤势做出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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