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避一骑!
高怀德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猜测,郑子明到底跟那群姓韩的家伙之间,以前有过什么“交情”。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清楚地意识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可能压过郑子明一头。哪怕自己的武艺磨练到比郑子明精湛十倍,哪怕自己在领兵方面的造诣积累到比郑子明高深十倍,也绝无可能!
千军万马避一骑!
作为武将,那是最大的荣耀。一辈子哪怕只经历一次,此生都永无遗憾。
“高将军好本事,居然遇到了二十余倍的敌军,依旧能溃围而出!”见高怀德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换不定,郑子明还以为此人是因为被自己所救而抹不开面子,笑了笑,主动拱手。
“啊,不,不是!”高怀德顿时又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般,晃了晃,收起武侯弩,红着脸拱手,“不是溃围而出,是先跟一个姓韩的厮杀了一场。然后往回返的路上,又追过来这么大一窝。”
“哦,想必第一个姓韩的在高兄手上吃了大亏!”郑子明眉头轻轻一跳,笑着推测。
“应该算是吧,差一点就宰了他。可恨他居然丢出了许多药发傀儡来,吓得战马不敢靠近!”高怀德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犹豫了一下,非常认真地解释。“就是那种过年时放的药发傀儡,没想到还能用在战阵上。非但能吓得坐骑六神无主,而且还能给自己人传递消息,让他们火速前来救援。好在我今天见势不妙,抢先走了一步。否则,真的被韩家这群疯狗围着打,能不能杀出来,还很难说。”
想到先前被人追得逃无可逃的情形,他顿时又觉得好生屈辱。而郑子明,却被“药发傀儡”这四个字,给勾走了全部注意力。皱着眉头思量半晌,才沉吟着道:“这的确是个大麻烦,药发傀儡按说没啥威力,但牲口却不像人这般清楚。今后沙场相遇,万一姓韩的把药发傀儡真的当武器乱丢……”
“那倒不至于,首先他丢不了那么远。其次,他自己的战马同样会受惊。”高怀德想了想,颇为自信地摇头。
“如果绑在箭杆上呢?或者做得更大一些,绑在床弩的弩杆上!”郑子明的脸色,却愈发地郑重,一边比划着,一边大声提醒。
“这……”高怀德被问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眼前瞬间就浮现了两军交锋,铺天盖地的药发傀儡被弓箭发射到自己脚下的场景。
如果是步卒,倒也威胁不大。可自己这次偏偏带得全都是骑兵。如果战马受惊后私下乱窜,对手再趁机发起强攻……
想到这儿,他再也顾不上为先前逃命的事情而感到羞愧。猛地一抖缰绳,大声叫道:“不行,得赶紧把此事告诉郑帅知晓。否则,我军猝不及防,肯定会吃大亏!”
“高兄速去,弟兄们都交给我!”郑子明毫不犹豫地点头,大声答应。
不待他话音落下,高怀德胯下的白龙驹,已经张开了四蹄。转眼间,就跑得只剩下了一个背影。把尚未明白过滋味来的高氏亲兵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马蹄声也完全消逝不见,亲兵头目高延福才缓过神来。带着几分尴尬,冲着郑子明拱手道歉:“郑将军切莫见怪,我家将军向来都是这种风风火火模样,并非有意怠慢,更非不感念今日援手之恩!”
“什么恩不恩的?都是军中袍泽,难道还有眼睁睁看着你们被人追杀的道理?”郑子明倒是很欣赏高怀德这种干净利索的性格,洒脱地摆摆手,笑着回应。
谁料高延福听了,心中却更觉愧疚。红着脸喃喃半晌,才又低声补充道:“将军施恩不图回报,我等却不能不记住自己的小命儿是怎么捡回来的。小人地位低,不敢说什么报恩的话。但今后将军有用到我等之处,刀山火海,必不敢辞!”
“行了,我家将军知道了。你家高将军不是故意怠慢,而是着急去向郑帅汇报军情!”刚刚凑上来的李顺儿,听得实在不耐烦。抢先一步,替自家主将回应。“此处距离冀州还远,你们几个要还没累趴下,就赶紧催动坐骑。若是再来一波敌军,可不敢保证,他们也像几个姓韩的那般知道进退!”
“唉,唉!”高延福举目四望,连连点头。
郑子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用力抖了抖缰绳,大声吩咐,“顺子,帮我招呼这些兄弟。我带着咱们的人,头前去给大伙开路。”
说罢,好像唯恐高氏家将们再挨着个儿过来向自己道谢般。策动坐骑,直奔自家大队而去。
“施恩不图报,郑将军真有古人之风也!”
“以前只知道郑将军兵炼得好,武艺也万夫莫敌。今日在两军阵前看到,才明白我等先前还是看得浅了!”
“可不是么,一将横枪,三军辟易。活了大半辈子,我只见到过这一回!”
……
未能及时将谢意送出的高延禄、高延德、高延义等人,望着郑子明的背影,低声赞叹。一个脸上写满了崇拜。
李顺儿向来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听众人夸赞郑子明,顿时比夸自己还要高兴。飘飘欲仙挥了下胳膊,大声接茬,“这算什么?自打我家将军出道以来,有谁在他手上讨得过好去?姓韩的这次算聪明,见势不妙先跑了。如果胆敢放马一战,肯定又得落在我家将军手里,丢人现眼不说,到最后还得拖累全军!”
第十章 易鼎(二)
“姓韩的曾经落在你家将军手里过?”
“郑将军活捉过姓韩的?”
“郑将军怎么没杀了他们?”
“怪不得他们一见了郑将军就逃,原来被打破了胆子。郑将军当初是怎么抓到……”
高延福等人听得眼睛一亮,立刻就众星捧月般将李顺儿给围在正中央,七嘴八舌的追问。
有关郑子明在李家寨大败幽州军的消息,他们先前也多少有所耳闻。但毕竟隔着上千里路,再加上朝廷有意掩盖郑子明的功劳,所以谁也不清楚其中具体细节。此刻忽然听到韩家子弟居然还曾经做过郑子明的俘虏,顿时心痒难搔。
而那李顺儿,这辈子最得意的经历,恐怕就是年初时跟在自家主帅身侧给幽州军挖坑了。正愁没机会炫耀,忽然见有人主动上门打听,顿时就挺直了胸脯,大声回应道:“不是活捉,是先把耶律赤犬和韩德馨哥俩给打了个全军覆没。看在他们兄弟可怜的份上,才先放了他们一条生路。然后又利用他们兄弟试图掩盖败绩的心思,把俘虏都卖给了他们,顺手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韩匡美老贼设了个陷阱。”
“真的?”
“卖了俘虏?怎么个卖法,难道还能按人头算钱么?”
“郑将军为何要卖俘虏?”
“耶律赤犬,就是那个一身契丹人打扮的家伙么?他好像是第一个带队逃走的!”
“把俘虏放还,只能令他们实力更为壮大,怎么还能给韩匡美老贼设圈套?”
“是死间么?把死间藏在俘虏当中偷偷放回去,然后一把火烧了幽州军的粮草?”
“韩匡美也是成名的老将了,怎么会如此……”
高延福等人闻听,愈发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刨根究底。
“卖了俘虏,一方面是为了换些钱粮武器。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利用俘虏身上的疫气……”李顺儿将胸脯挺得更直,头抬得更高,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地洪亮。
雪地设伏,一战全歼两个营的幽州军。筑冰为城,将马延煦及其麾下上万虎狼撞得头破血流。寒夜设宴,令耶律赤犬和韩德馨等辈暴饮暴食,尽数染病不起。巧用俘虏,让疫气在地形相对闭塞的敌军大营加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