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像早有预知地嘲讽翘起了嘴角,笑了。终于终于,她明白了!
从这个男人的眼神中,固执、教条、规矩、迂腐、死板的眼神中,她终于终于明白过来了!
女人改嫁失志失节,不亚于泼了一盆狗/屎,让他们这百年文明的诗礼之家蒙羞耻辱。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若是我呢?相公,若是我是你大嫂,你英年早逝归了西,我就那么给你守着,守着一块冷冰冰的牌位,禁闭在这死气沉沉、阴阴冷冷的大宅子里,无依无靠,每日孤灯映壁,连个捂脚说话的人都没有,到时候,你在九泉有知,你会忍心吗?你不觉得作孽吗?你看得下去吗?”
卢信良简直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你在咒我死?你想改嫁?”
没及锦绣再答,他又把两眼死死盯在锦绣身上与脸上,上上下下,锥子一样,来回巡视。
“你在咒我死?叶锦绣,你想我死?”声音透着冷,寒冰一样。
锦绣这才知道,情令智昏,为着这对寡妇的那一丝同情怜悯及愤怒,想也不想,毒言毒语就那么气从口冒。
“叶锦绣,你想我死?”他又问。
彼时,那飘洒在半空暮色里的细碎槐花,像是在讥嘲这对年轻夫妻。乱乱纷纷,就跟恶作剧捣蛋似地,越拂了两人一身还满。
天和地有些灰,就像这个男人的眼睛。当然,更透着冷,从未有过的冷。
四周的院墙,一架秋千在风里来,风里荡,它们发出的声音嘎吉嘎吉,也像是嘲笑这对年轻不知事的男女夫妻。
锦绣不再吭声。终于终于,她也明白过来!估计,大概,像现在的争吵,到一辈子都会没个完了。
锦绣嘴毒,这次是她失语,伤了他在先,你就说,哪怕换个语气方式沟通沟通也好?或者,就像以前撩拨撩拨,使坏挑逗挑逗。
然而,她却连那点子心思也没有。
其实,锦绣最最如鲠在喉的那是在于:原来,她发现,两个人,两个不同生活喜趣以及向往的男女,走在了一起就不说,偏还要去相爱。相爱也就不说了,偏还要努力融入对方,改变对方,打磨对方。锦绣忽然感到有些疲累与头疼了!她又想起那天早晨,阳光舒卷,岁月静好,明明两个人相处还那么和谐融洽、温馨与温暖,他给她洗澡,像呵护珍宝似地,并描眉,挽发;她为了那四个“锦绣良缘”的字,心里欢欢喜喜,偷抿着嘴儿手拿绣绷笑了半天;她坐在他的膝盖,他又吻她……多么静水深流,岁月安好的情景与画面!
然而,好可惜,这却不是两人的唯一结局。
岁月静好、温馨美好的同时,像这种无休无止的拌嘴、吵闹、斗智斗勇,也是买一赠一!
她累!
如果婚姻里的结局,注定要一方磨平另一方,那么,磨合过程,到底是幸福?还是快乐?
那天后的两人,再也没有说话。
也是一个日落黄昏的下午,锦绣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好人得做到底,那就送佛送到西。她,还是要帮帮孟静娴。
和卢信良的“冷战”,约莫有三四来日了。这次她是真正伤到他了吧?两个人分头而睡。到了晚上,卢信良不再把那些折子、文档卷宗啊带回府中书房审阅。渐渐地,回府时间的越来越晚,越来越推迟。有时候,卢老太□□排了一大桌子的晚膳,什么海棠酥、彩色鱼夹、大煮干丝、煎酿茄子、清炖蟹粉狮子头……统统地,全是他爱吃的那些。然而,左等不回,又等不回。卢老太太轻咳了一声,也禁不住开始埋怨:“这孩子,往常这个时辰不都早回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