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八月, 宫中的大事便是中秋夜宴了。
每年的中秋夜宴, 最为重要的便是登楼赏月。早一两年的时候,为着中秋的赏月, 赵玄便起了心思,在太液池的西边筑起百尺高台,一年年修建又因为种种原因中断, 到了今年, 也终于是赶在了中秋之前修建完毕。
负责此事的官员自然是要拿着这件事情前去邀功请赏,赵玄听说之后,倒是也高兴了一阵, 择了个大好的晴日,还特地带上了张樟,便去了太液池旁边的高台上观赏了一番。
这高台自然是修筑得美轮美奂,银槛玉砌, 晶荧炫耀;楼阁之下便是太液池水,有真珠在其中,日光之下只觉得绚丽闪耀, 不得不让人感慨这楼阁修筑时候的心思精巧。
赵玄这几日都因为刘太后与自己生母的事情烦恼,此刻站在这楼阁之上, 虽然十分感慨,也赏赐了修这高台的官员和工匠, 但等到他们都欢欢喜喜拿着赏赐离开之后,脸上的欢喜与喜悦也淡了下来。
倒是旁边的张樟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精巧奢靡华丽的宫廷建筑,一时间没注意到赵玄脸色的变化, 只拉着赵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中秋那一日就会在这里赏月吗?”她娇憨地笑道,“到时候能不能与陛下一起静静地就站在月下?”
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赵玄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或者又是因为他此刻也需要有别的事情让自己的心思转变一二,于是只笑道:“那就只好等宴会之后,再带着你在这里看看月亮了。”
张樟羞怯地咬了咬嘴唇,抬眼看着赵玄,满眼都是希冀,道:“就算是宴会之后,我也愿意跟着陛下一起在这楼台之上仰望月亮——想来那天的夜色一定会特别美。”
赵玄潦草又应付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应下来。
张樟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此刻并不能说更多了,于是便只依恋地揽着赵玄的手臂,跟在他身侧,站在了这栏杆边上,面朝着太液池。
赵玄拍了拍张樟滑嫩的手,目光放得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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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他也命人明里暗里去打听了当年的事情,只是却并没有打探出什么来。
宫里面已经没什么老人了,前朝留下来的人除了刘太后身边的祝湉等人,几乎全部都已经放出宫去,现在无从找起。
国舅刘彧是显而易见的可能会知道内情的,但他却一直什么都不说,只表示着自己听不懂。
他无法去逼问刘彧,显然刘彧也并不会说。
他知道现在唯一还能知道当年事的恐怕应该是赵青,但他又不太敢去问赵青——他有些害怕,如果这事情是真的……他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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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烦恼什么吗?”张樟见赵玄久久没有说话,于是开口问道。
赵玄回过神来,看向了张樟,笑了一声,道:“只是有些烦恼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有什么事情,陛下可以与我说呀!”张樟娇娆地笑道。
赵玄静默了一会儿,倒是的确起了几分诉说的心思。他看向了张樟,想了一想,才道:“朕前日听张骏说了一件事情,张骏有个老乡到京中来投奔他,说是家里面出了事情。那人忽然发现自己喊了十几年的亲娘并非是他的亲娘,还发现那女人手段凶残,杀过人。”
张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赵玄要为这么一件事情烦恼,她只思索了一会儿,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若这人有证据,便回去找官府告状便是了。”
赵玄一怔,情不自禁问道:“若是没有证据呢?”
张樟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若是全凭猜测……那有什么可说的?”
赵玄看了一眼张樟,眉头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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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赵玄避开了人,独自一人去了西内找赵青。
他知道自己若是带着张骏等人,一定会惊动了刘太后,于是是在先借口自己要歇下之后,所有人都已经退下了,才从书房的密道当中离开了昭阳殿,然后避开了巡逻的守卫,便往西内去,进去长生殿,找到了赵青。
进去长生殿的时候,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碰到人,赵玄顺着那空空荡荡的回廊走着,见着了侧殿的灯光,便朝着那方向走了过去。
侧殿中,赵青正拿着一本书看着,范女史等人不知在哪里,周围安安静静的。
赵玄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然后轻咳了一声,引起了赵青的注意。
赵青惊愕地看着赵玄从外面进来,手里的书差点儿掉到了地上。他见赵玄关上了门,眉头也皱了起来:“玄哥……怎么会过来?”
赵玄看着赵青,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一直走到他的跟前,却是屈膝在他面前单腿跪下了:“青弟,你告诉我,那天你在昭庆殿对贵妃说的是不是真的?母后真的不是我们的生母?”
赵青一愣,他先是心中后怕——那天在昭庆殿中与薛瓷说话,竟然没有注意到外面赵玄来过;接着是有些惊讶——赵玄竟然听到了这些。
见赵青不说话,赵玄又道:“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问了刘国舅,但是他什么都不说。我去找了宫中所有可能知道的人,他们也都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去翻了前朝的彤史,上面什么都没有说……青弟,你说的真的是真的吗?”
赵青看着赵玄,静默了好一会儿,道:“这对玄哥来说……重要吗?”
“当然重要!”赵玄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能被蒙在鼓里!”
赵青沉默了下去,他看着赵玄,再一次觉得面前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赵玄十分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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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印象中,赵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开心的,是如沐春风一样让人觉得温暖的,是大方的,是大度的,是无忧无虑的。
可眼前的赵玄是什么样子呢?
他偏执,他眼中的是愤恨,他脸上的是紧绷和惶恐。
为什么会这样——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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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弟,你不能瞒着我。”赵玄已经不再用“朕”来称呼自己,“我们是兄弟,你不能瞒着我——我们是同胞的兄弟,不是吗?”
“太后对你很好。”赵青却并没有理会赵玄说的那些,只是平平常常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真相究竟是什么,她都是你的母亲,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