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一个人,径直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口,突然伸手按了墙上的什么开关,所有幕墙上播放的影像瞬间都消失了。
防毒面具不适地左右环顾,握扳机的手指明显紧了一下,骆骆半下都不敢动。
封易的手停留在墙壁上,转身看着他们道:“别紧张,这个屏幕太费电了,先把它关了。”
防毒面具冷声道:“快点!你别耍花样。”
封易收手回来的瞬间,又按下了什么,同时地板向两侧快速展开了,露出玻璃地面和下面深蓝的海水景观。
骆骆和防毒面具正好一人站在中心裂纹一侧,突然快速滑动的地面令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摔倒在地面并被狠狠甩向两侧。防毒面具开了两枪,却早没了准头,子弹斜飞向天花板,报警铃声刺耳地响起来。
骆骆整个人磕到了台阶上,觉得半边身子都青了,她头晕眼花,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
而防毒面具被甩到了封易的面前,封易顺势伸脚踩在他的手腕上,弯腰夺走了枪。
防毒面具撑地挣扎着要起来,封易脚下使力,不堪一击的手腕几乎断裂,防毒面具发出痛苦的喘息声,挣扎渐渐弱了。
封易手里闲暇地摆弄那只枪,脚下一寸一寸碾过他的腕骨:“会做饭吗?”
防毒面具如果不带着面具,他的脸色一定是一片青紫,是被疼的亦是被气的,他愤恨地摇头。
“哦,”封易用枪朝他比划了一下,似乎是试了试准头,然后又收回枪继续在手里把玩:“那就没什么用了,说吧,想怎么死?”
防毒面具口里小声说了句什么,封易十分耐心地低头倾听,挑眉示意他再说一遍。
防毒面具果然又说了句什么,趁封易头最低的时候,他却突然扬手,将一把不知什么成份的灰粉迎头洒过来。
封易被激得微一松力,防毒面具很快抽身跃起,从口袋里居然又抽出了一把枪。
骆骆已经上了几阶台阶,她扒着栏杆回看,不知道要做什么是好。
封易趁防毒面具枪还没握稳一脚挑在他手腕上,两个人,两把枪,转眼间近战成一团。
骆骆跑上前几步,两人肘臂相互控制,谁都出不了枪,骆骆连谁占上风都看不出来,更不知道要怎么出手帮忙了。
突然封易脸色一冷,他感受到防毒面具衣服里缠着的一圈硬质的东西,他更加用力去控制防毒面具的手,让他不要有机会去拉响身上的爆炸物。
余光瞥见骆骆,封易抿着唇,抽空将手枪朝她扔了过去。
骆骆一时发怔,上前几步,那枪落在冰面上,滑行一段,正停在骆骆脚前。
骆骆软着手举了半天才敢开一枪,她怕打到封易,可她忘记自己根本没有准头,一枪出来都偏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封易微微粗喘,大声道:“别乱开枪,就剩一发子弹了,打玻璃地面。”
骆骆本来不解,但下意识听他的,冲离他们很近的玻璃地面开了一枪。
之后瞬间她就知道封易是什么意思了,这层的玻璃地面根本不妨弹啊,只是打出了一个痕洞,瞬间强烈的海水压上来,整个地面都以那个小洞为中心向四周咯吱咯吱裂开纹痕。
整个玻璃地面像是蛛网,一触即裂。
而封易他们在楼梯那头,若是巨大的海水冲上来,他们跑都来不及,会被吞噬的连渣都不剩。
骆骆不知道封易什么意思,但他总不会想和敌人同归于尽吧。骆骆心惊胆战踩着蛛网地面又上前几步,封易瞥见她过来,眉头皱紧了:“别过来,往楼上跑。”
封易这时候压制着防毒面具占了上风,他用胳膊肘狠狠敲击玻璃上的裂痕,终于又是咯吱一声,有海水冲破裂纹涌了上来。
封易这时候发现骆骆一脸惊疑不定地又走近了几步,气得他大骂:“你真是白痴啊,让你往楼上跑听不懂吗!”
话语刚落,巨大的水压冲破了他们那角的玻璃面,封易和防毒面具,两个人的身影都被翻滚着白沫的水浪淹没了。
骆骆几乎呆住,她惊叫了一声:“封易!”
回答她的只有越裂越大的玻璃缺口,和海水上压隆隆作响的气势。
两个人身影消失的那一角海水成喷泉状向上涌,而骆骆这里水面刚及大腿,骆骆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走,她是可以向楼上跑的,可她能跑去哪呢,她哪也去不了了,如果那个答应一年之后带她出去的人不在了,她哪也去不了了。
骆骆一边慢慢走一边伸手摸索,她希望封易还没有被卷进深海,她希望可以摸到一双大手,虽然不想,但她得承认,这双手还是带给她许多温暖的。
她想,厨房还摆着一碗饺子馅呢,她本来想今天包来着,她觉得封易一定没有吃过饺子。
她想,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做过呢。焦糖豆花麻烦,藕盒麻烦,她不怕麻烦了,她愿意天天做,甚至那几只螃蟹,她都愿意蒸了吃掉,只是不要让封易被水卷走好不好。
她一个人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想,我来到这里已经够不幸的了,上天把这么大一个噩运砸给我,那么请在这个噩梦里给我一点好运吧,一点点就好。
水深已经漫到胸口,都是冰冷的深暗的海水,骆骆茫然的站在中央,她觉得自己不能哭啊,这里的水已经够多了,她再一哭,一切就都淹没了。
突然听到有人的声音,骆骆以为水声太大听错了,她回头看去,封易站在第一阶台阶上,他浑身都湿透了,怒气冲天地看着她:“你真是白痴啊,跑到水里干什么去,你是嫌活得长吗?”
骆骆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封易怎么会安然出现在那边,她一边往楼梯走一边弱弱地说:“我怕你……”
“怕我什么,你还怕我跟你客气?你可真是自视过高啊,”封易冷言冷语:“说了让你往上跑你就跑,我是怕你拖后腿,不是跟你客气!”
骆骆刚欲说什么,突然脚下一虚,玻璃开始大块的碎裂了。冰冷的海水带着飓风般的力量,将人往深处拽。水瞬间没过头顶,骆骆咕咚灌了两大口水,勉强浮起来呼了口气,又被强大的浪头淹没了。最糟的是,整个人被卷进海水漩涡里往后拖,眼看着离楼梯越来越远。
骆骆只觉得海水冰冷,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卷入深海,她害怕窒息她害怕鲨鱼她害怕死,她一点也不喜欢大海了。
突然腰部被一双手托住了,整个人被勉强托出水面,骆骆赶紧大口喘息几下,很快脑袋又淹没进水里。
封易拽着她的腰,费力地往回游,大概游叁五下才把骆骆举出来让她换口气。迅猛的水势和封易游泳的速度不相上下,几分钟过去了,封易也不过是保持着不被冲走的位置,但却也没有往楼梯靠近多少。
又一次被托出水面,骆骆接触到空气,一边大口呼吸一边开始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哭就停不下来了,骆骆用力抱紧封易的腰,让他腾出两只手来游泳,自己在水里一边哭一边剧烈地呛水,水面上都是她咕噜咕噜的泡泡。
封易怒骂了一声什么,在水底下骆骆听不清楚,但她感觉封易的身子突然一沉,然后眼前的海水染上了大股大股的血红。
骆骆在水里挣扎着去摸,水里什么都看不清,带着骆骆封易游得很低,而碎裂的玻璃地面有着锋利的纹路,像是利刺扎进了封易的腹部。
很大一块玻璃,骆骆无法判断这扎的有多深,就像她无法判断这有多疼。
骆骆仓皇地用手去捂他那处伤口,大股的血却还是不断涌出,连这一片海水的密度都变大了,带着一种血腥而绝望的气味。
突然骆骆整个人被撑起来了,封易借着插入腹部的玻璃使力,将骆骆抛出水面,甩向楼梯的方向。
而他这一用力,皮肉更大的绽裂,玻璃刺入的更深了,骆骆感觉到了,她的心都直发颤。
转眼间骆骆又重新摔进水里,这回她离岸边很近了,水势也没那么急,楼梯已经淹没了一半,骆骆扑腾了几下,摸索到楼梯,然后费力地一级一级爬上去,直到完全脱离了海水。
而再回头看,封易的位置正好是一个水漩涡,怪不得刚才游了那么久都游不出来。那水漩涡的中心俨然已是一片血红,连封易的头顶都看不到了。
骆骆惶急地想找绳子,她身上只是薄薄的棉布裙子,布料根本不够,骆骆腿发软,但她还是飞快地跑上楼,从几个实验室拿了铺在桌子上的白色桌布。
骆骆手直发抖,布料根本撕不开,但好在桌布都是长条状的,骆骆用牙齿将一条一条布用力系紧,末尾打了一个结,然后抛到水里。
她知道封易腹部刺在玻璃上,不会那么容易被冲走,但她也担心,失了那么多血,他还有没有力气浮出水面抓绳子。
骆骆喊都喊不出声,只知道发抖,过了好一会,一股浓烈的血涌到水面上,然后封易微微露头,伸手抓住绳子。
骆骆欣喜极了,她把绳子另一头固定在栏杆上,用力一点一点往回拉,栏杆上有花纹,拉动一点,她就将绳子卡到花纹上,然后再用力拉。最后把封易拖到楼梯上的一刻,骆骆整个手心都磨得发麻,几乎脱力一般瘫倒在地上。
她只敢喘了几口气,又赶紧爬上前去看封易的状况。
封易脸色有点发白,用手捂着腹部。他抬起目光,看了骆骆一眼:“扶我起来。”
可能是料想骆骆背不动他,封易也丝毫不指望,撑起身子一手扶着骆骆一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挪。
水势也涨的很快,他们上一级,楼梯就淹没一阶
最后终于来到地下二层。封易撑着栏杆,疼得微微弯下腰:“恩格,关闭建筑最底层。”
栏杆相切的两侧伸出金属拦板,在中间合拢了,冰冷袭卷的海水被拦在底下。最底下那层建筑,想必很快会付诸大海,再也消失不见。
而他们所处这层也积了到脚踝深的一层海水,封易锁着眉头看了看水已经漫进实验室,他强撑着又往上走了一楼,然后靠着栏杆滑在地上,喘息粗重:“恩格,把倒数二层也关闭了。”
封易一只手捂着腹部,指缝不断翻着血沫往外渗,骆骆蹲下来按在他的手上,声音也湿乎乎的:“那个,要怎么办啊,哪里有包扎的纱布什么的啊,”她几乎带了哭腔:“光纱布也不够啊,是不是要缝针啊……可我不会缝针啊。”
封易没有再抬头,只看见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白得仿佛褪色的嘴唇。骆骆突然觉得无助,她用手胡乱去压他的伤口,想让那里的血流的慢一点:“我是挺怕你的,可我一点也不想让你死啊……是我帮倒忙,我拖后腿……你千万别死啊。”
封易喘息了几下:“你也知道啊白痴,”他支撑着抬起头看她,目光发凉:“把通讯仪拿来。”
骆骆仿佛没听懂:“什么?”
封易咬牙磨出几个音:“通讯仪。”
骆骆这回懂了,是她发送食物条目用的那个通讯仪。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往楼上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我去给你拿,你不要死啊……”
骆骆从厨房找到通讯仪,拿了往回跑,没想到封易已经自己挪上了大半的楼梯,他倚在栏杆上大口呼吸:“给我。”
拿过通讯仪,封易开了一个按钮,对着仪器只是简单道:“开启c窗口。”
然后他将通讯仪举起来递给骆骆,骆骆还没接住,他的手就脱力垂了下去,通讯仪摔在地上,滚到楼下。
封易似乎精疲力竭,他低垂下头,慢慢道:“去花房……”
骆骆从来不知道那个通讯仪还能传送语音,就像她不知道封易也会如此虚弱一样。他的脸色也会这么白,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这样昏迷的封易和平时样子太不像了,以致于骆骆都不敢碰碰他。
骆骆怔了半天,才想起他说要去花房。怕牵扯到他腹部的伤,骆骆先把他的脚抬上一级台阶,再将他的上身拖上去。一级一级,骆骆几乎使劲全力,每次她没力气的时候都想蹲下来大哭一场,可她都忍住了,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最后终于把封易弄到了花房。
花房一面墙有a窗口,可以往里投放物品,一面墙有b窗口,可以往里投放人。而骆骆今天终于见到了c窗口,在另一面墙上,c窗口是可以让里面的人出去的。
骆骆把封易拖到c窗口,外面立刻就有人把他拽了出去。骆骆还没反应过来,窗口就合上了,墙壁重新又形成浑然的一体。
瞬间一切仓皇都消失了。
骆骆坐在地上,满手的鲜血,刚才还是暖的,而现在只觉满手冰凉,后背也是一片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