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到若非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希和如何需要抛头露面面对这样可怕的事?瞬时又自责不已,停住话头霍然起身:
“这事交给我吧,你以后莫要再管。”
自己高中解元时,鹿鸣宴上和云坪县令朱子康倒也有一面之缘,对方颇有结交之意,彼时两人也算相谈甚欢。治下出了顾元仓这样的刁民,自己亲自前往,对方定然不会放任不管。
竟是不等希和解释,起身就往外走,希和怔了一下,只来得及把一盒药膏塞过去。
等到马车启动,沈亭摊开掌心,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摸向额头,这才意识到,因为方才跑的太急,头上的幞头都歪了,额头上的伤痕就露了出来。
希和既然不问,怕是已猜到什么——
外人只说希和蠢笨无知,却不知根本就是以谬传谬,自己还从未见过比希和更聪明的女子。
就只是,太聪明了点,还不如笨些呢,让自己好好护着就好。
一路胡思乱想,瞧着那药膏,窝心之余,竟是有些痴了。
接到沈亭的拜帖,朱子康很快从里面迎了出来——
按理说沈亭虽是中了解元,可未入仕途之前,也当不起朱子康这般礼遇。
只朱子康心思又自不同。实在是沈亭确然才华横溢,不然也不可能高中解元,除此之外,还有英国公同宗的身份——
英国公祖上虽是靠着武力得了一身荣宠,可这一任国公爷却偏是厌武喜文,最是喜爱家族后辈舞文弄墨。满京城谁人不知,国公府长子沈承就是因为喜好习武被国公爷厌弃,倒是次子沈佑一心向学,听说国公府的爵位已是十有*会由这位次子承袭。
至于如此出色的沈亭,自然早晚会入得了英国公的眼,相较于寒门出身至今在县令位置上蹉跎的自己,日后前程定不可限量。
本来接到拜帖还怀疑是不是同名同姓,待瞧见真是沈亭,朱子康神情明显颇为惊喜:
“亏我想着,安州府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允之也就罢了,难得我云坪也有一个叫允之的人,倒没想到,果然是允之到了。”
“明公说笑了,学生如何当得起明公谬赞?也是师母并师妹在云坪做客,因家宅有事,学生奉命来接,想着多日未见明公,特意前来拜访。”沈亭字允之,闻言也笑呵呵应道,语气中未见丝毫波澜。
师母并师妹?朱子康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尴尬。
早在鹿鸣宴上两人攀谈时,朱子康便知道,沈亭的授业恩师正是安州杨泽芳。
而近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妄动喜被妨碍子嗣”一事可不正是事关自己治下的顾元仓和杨泽芳的岳母?
若然单说顾元仓和顾元山两家,朱子康自然对富甲一方、古道热肠的顾元山观感更好,对顾元仓的做法颇是不以为然。可有好感是一回事,公平处置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顾元仓的儿子顾承善已是入朝为官,更是做了国公府的女婿……
当下并未就着沈亭的话题往下说,反而说到英国公府:
“难得允之到来,咱们进去慢慢叙谈。对了,我前儿听说,国公府二公子近日要回安州府,不知此事可当真?”
“不错。”沈亭丝毫没有要为任何人说项的意思,看朱子康不愿意接自己的话茬,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我这位堂弟回乡,一则主持祭祖事宜,二则和自己终身大事有关。”
“终身大事?”朱子康一怔,语气明显更加郑重,沈佑要回安州府解决终身大事,那岂不是说,女方应是安州府人氏?
连带的对沈亭也更加热情——看来要重新审视沈亭在家族中的地位了,毕竟,连这么私密的事都知道,沈亭怕是和国公府的关系非同一般。
当下试探道:“看来国公府竟是很快就要办喜事了吗?也不知哪家有此福分竟能和国公府成为亲家。”
沈亭一笑:“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是安州杨家。眼看着好事将近,两家怕是要多走动走动。”
“杨家?”朱子康一怔——沈杨两家要结亲?
想想倒也能够理解,毕竟沈家姻亲多为武将,真想在文官中站稳脚跟,再没有比和杨家结亲更为便捷的了。
忽然又觉得不对,毕竟,杨家大房和二房虽是自来不和,可顾元仓要真闹得太过了,说不好会损及杨家名声——自己可是听说了,眼下对阵的已变成了顾元仓和杨家大房嫡女杨希和,本来之前顾元山下人已到官府提出告诉,却被自己以宗族事宜,官府不宜插手为由拒绝,之所以如此,更多的是看在顾承善的面子上。
可真论起来,顾承善娶得不过是国公府的庶女罢了,如何能和将来会袭爵的国公府嫡子沈佑相提并论?
不管将来如何,为两家亲事好看,眼下也必然不会听凭顾元仓闹得太过。
看朱子康沉思,沈亭自然明白,看来自己的敲山震虎起到了效果,以后但凡顾元仓闹得太厉害,便自可前来报官,不怕朱子康不出面调停:
“今日叨扰明公了,学生还得赶紧回去,说不得我那堂弟这两日就要回返了,怎么也得好好安排一番便是。”
第10章 诬告
重新做回马车里,沈亭明显松了一口气,轻轻摩挲着手里盛着药膏的小盒子,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朱子康的身份决定了这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绝不会冒一丝得罪权贵的可能。眼下自己要做的是把这件事坐实,起码得想法和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嫡次子沈佑交好。
毕竟,朱子康不明白,沈亭自己个却清楚,即便朱子康面前,自己每每以堂弟呼之,实情却是自己根本和沈佑从未谋面,至于希和,也大可对二房稍微示好……
“沈佑要和大房结亲?”希和蹙了下眉头,虽是不忍拂了沈亭的好意,前思后想之下,终是苦笑,“沈大哥有所不知,我们两房根本没有和好的可能……”
当初那场给杨家带来巨震的舞弊案绝没有那么简单,甚而自己在娘胎里便身中奇毒,里面都或多或少有二房的影子。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把大房踩在脚下,即便大房不要脸面的巴上去,二房又如何肯稍假辞色?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毕竟,之前兄长曾一再告诫过自己,这世上,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
更不要说对害了自家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尚且来不及,如何还能凑上前去摇尾乞怜?
沈亭脸色也有些难看——不比希和,即便外人如何讥嘲,却依旧有宠爱的她的父兄,可以丝毫不受外界影响。从小饱尝人世冷暖,过于艰辛的成长过程让沈亭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稍微的一点妥协就可以换来最大的利益,既如此,又何必拘泥于成见,非要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只希和这里,自己却绝不愿对她有丝毫勉强。这么多年来过的太过艰难,看过太多龌龊的事情,心早已被粗糙的生活打造的日益冷硬,如果说阴暗的世界中还有一抹亮色,那就是希和了。
罢了,不去便不去了,大不了自己想法子多去哄着那个堂弟。
看沈亭脸上满是疲惫,希和也很是不忍,想了想缓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