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明显察觉到杨泽芳的视线,下颚一下收紧,似是这会儿才注意到,除了周靖文还有别人在,脸上的笑容瞬时变得寡淡,看杨泽芳拱手为礼,勉强点了点头:
“杨大人。”
态度无礼又敷衍——
在朝中时便瞧着杨泽芳这位天子信臣不顺眼的很,待得杨家竟是接纳了沈承为婿不说,还处处维护,沈青云更是膈应的不得了。甚而觉得那杨泽芳说不得也就是个伪君子罢了,毕竟自己儿子自己还不知道吗?根本就一无是处。杨泽芳会当宝一般,说不得也是和那逆子一般,盯上了自己英国公的爵位罢了……
甚而这些话,沈青云也不止一次在别人面前隐晦透露过。因着这么一百分的不待见,沈青云以为自己肯搭理杨泽芳而不是给个下马威已是够得上好涵养了。
周靖文似是根本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依旧笑语晏晏:“沈帅为君分忧,一路昼夜兼程,想来定是甚为疲累,走吧,外面这么冷,咱们快进里面叙话。”
沈青云点了点头,直接携了周靖文的手,大踏步朝府衙内而去——眼下自己手握重兵,别说得罪一个杨泽芳,就是得罪十个八个又有何妨。
看官职最大的两个人离去,其余人也忙跟上,一时令得被丢下的杨泽芳显得尤其孤零零的。
看自家主子这般被人羞辱,杨宏等人一个个登时脸色铁青。
反而是杨泽芳,却是并无半分恼意,眼中神情却是失望居多——
沈青云这做派,哪里是来解民倒悬了,分明是耍威风还差不多。有着这样一位意气用事的元帅,真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第176章 176
“沈帅能及时赶到,可算是给我们和一众钦州百姓吃了颗定心丸了。”周靖文神情真诚,“沈帅不知,这几日我和杨大人当真是愁的寝食难安啊,盼了这么久,总算把沈帅给盼来了。”
这样一再被人强调重要性,沈青云听得心里熨帖的紧,更是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这么快摆脱做冷板凳的处境,可不全靠了五皇子这个外甥?而周靖文身为五皇子的岳父,两人自是再亲近不过。当下神情益发和煦:
“周大人真是折杀我了,要说最大功臣,还是当推周兄。若非周兄宵衣旰食,以民事为己事,钦州焉能如此安稳?只所谓叛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你我同心协力之下,他们不来进犯钦州还可苟延残喘数日,若吃了熊心豹胆敢往钦州跑,不是沈某目中无人,管保叫他们有来无回……”
“沈帅莫要过于乐观,”不妨旁边一直被视为隐形人当做不存在一般的杨泽芳突然插口道,“要说钦州眼下形势,却是岌岌可危。”
秦中灾情被隐瞒时间太久,以致朝廷处处被动。如果说叛军一开始确然出于保命心理,接连打下两座城市,已是养足了他们的贪欲。眼下可不是气焰最高涨的时候?
相反,官军却是一路长途奔袭,以疲敝之卒对上气势汹汹的叛军,先就失了先机。
偏是和叛军交锋的第一仗至关重要,若然胜了,打出了朝廷的威势,对叛军或安抚或剿灭,都能顺利展开,若然败了,怕是会令战争处于胶着状态。朝廷的损失和百姓的死伤都将难以估量。
沈青云真没想到,世上怎么会有杨泽芳这般不识时务丝毫不懂看人脸色的人?这都晾他多久了,还不麻溜滚人?倒好,还指责起自己了。
当下沉沉一笑:
“杨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瞧不起沈某人吗?”
虽然大正律令,武将不得参与民政,可眼下非常时期,真是寻到合适的理由,想要处治一两个文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帅误会了。大正有朝以来,英国公沈家便名帅良将辈出,沈帅出身名门,杨某如何敢有轻视之意?”杨泽芳虽是看不惯沈青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却也委实没有和他别苗头的意思,方才所言也俱是出自本心,“只所谓在其位谋其事,眼下秦中一带形势分明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我等既奉了朝廷圣命而来,自然要为朝廷殚精竭虑。秦中乱局,不知沈帅可有良方教我等?或者大军如何安排,我们要如何配合?沈帅即便不愿细说,也请有所提点,以免两相冲突,耽误了大事。”
杨泽芳这番话有礼有节,却明显是将了沈青云一军。实在是方才沈青云唾沫横飞说了良久,对钦州形势却是丝毫没有提及。
沈青云脸色越发不好。说来说去,还不是不信任自己?当下冷冷一笑:
“杨公这话好生无理,记得不错的话,你的任务主要是安抚灾民,不使百姓生乱,如何手伸的这么长,连本帅的事务也想插手?还是说,杨公以为屈居副使,太过屈才,想要取沈某而代之?”
说着上上下下打量身材瘦削的杨泽芳,视线中全是鄙夷之意。
没想到沈青云这般倨傲,杨泽芳真真是头疼的紧,刚要再说,不妨一个副将出现在门前:
“启禀元帅,先锋官沈承到了,正在外面求见。”
“是吗?”沈青云居高临下的瞧了一眼杨泽芳,竟是顺势往太师椅上一倚,“我这会儿正忙着呢,让他老老实实外面等着吧。”
心下却是有些着恼。之前强行派了沈承带了几人去探查敌情,想着他怎么也得耽搁上几日,到时候可不是又给了自己一个处罚他的借口?
怎么却是这么快就回转了?只长子的性子却也了解,怕是已然圆满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事。
只长子也好,杨泽芳也罢,全是自己厌恶的人,如何能容忍他出这般风头?
又想起外人都说,沈承和杨泽芳这对儿翁婿之间感情不是一般的好。越发想着要拿捏人一番了。
杨泽芳愣了一下,脸上却是有些恚怒之色。沈承既是有着先锋之职,这会儿跑来见沈青云,怕是定然和军情有关。这人竟为了恶心自己,拒而不见。
“先锋官好似有军情要禀——”那副将嗫嚅了下道。一路上早见惯了大帅面对先锋官时的“铁面无私”,只此一时彼一时也。实在是这大冬天的,沈承却是汗水淋漓,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瞧他那模样,怕是定然有紧要军情,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真是有什么万一,自己可是担不起责任。
不想沈青云突然暴怒:“大胆!你算什么东西,本帅的决定焉有你插口的余地,该做什么,本帅自有分寸,还不快退下!”
口中说着,却是冲着杨泽芳冷冷一笑,分明是指桑骂槐。
杨泽芳一时怒气上涌。这会儿才算是领教了,什么叫文不成武不就,偏是这人还丝毫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倒是周靖文,依旧老神神在在,弥勒佛似的笑个不停。
外面沈承等了良久,才看见副将磨磨蹭蹭的从里面出来,再一瞧对方的神情,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帅不见我?”
“倒也不是不见。”副将止不住的想叹气,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就是大帅这会儿正忙,沈将军怕是还得等会儿。”
却是想不通的紧,按说沈承的身份是一等带刀侍卫,又有西山围猎救驾的大功,深受皇上信赖之下,哪里还需要再往自己身上贴金?
且和沈大帅父子俩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说这次随军的还有沈家二公子沈佑。从沈青云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上,所有人都算是明白了“偏心”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比方说沈承虽是顶着先锋官的名义,却硬是被大帅当马前卒一般任意使唤,时不时的还会以办事不利的名头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反观沈佑,当真是和贵公子出来踏青一般,就差找几个红颜知己一旁服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