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夫子教了什么?”
“夫子教了‘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
阿平一时也只记得这一句,颇为不好意思,连忙打开布包,取出竹简查看。
“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庄扬年幼时便背过这首“二子乘舟”,他记忆很好。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庄扬往下咏诵,阿平已在竹简中找到这首诗,他接下读: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庄扬点点头,平缓问:“可知这首诗描述的是什么?”
阿平好学,天资中等,先天不足,后天可努力。每日午后,从夫子那边受学回来,有困惑的地方,都会询问兄长。庄扬性情温和,很有耐性,会和阿平讲解。
世道混乱,读书只能明智,不敢妄想高官厚禄,为天下忧烦。
辅导弟弟课业后,天色尚早,庄扬下楼,到院中踱步。
前日种下莲子的水池,清澈见底,尚未见莲子发芽,近日天气暖和,万物生长茂盛,想来过些日子,便能见到可爱的小荷叶出水。
庄扬的水池,修在山茶花旁,本是当地常见的院前鱼塘,被庄扬用来种花,当然水中也还是有鱼虾,而且活得很悠闲。
蹲站在水池旁,看着池中的小青虾游曳,庄扬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袍子,回头见到一头貘崽,正是竹笋。
竹笋大部分时光都待在竹山上吃竹子、竹笋,但它毕竟是只小崽子,爱热闹,喜欢和人亲近。
“原来是你。”庄扬揉揉竹笋毛茸茸的头,竹笋攀住庄扬的手臂不放,甩也甩不开,想和庄扬玩耍。
庄扬见挣脱不得,拎起竹笋,将它放在一只空竹筐前,竹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它扑倒竹筐,钻进里边,自顾自地玩戏起来。
自午时,便不见庄兰,这孩子不会安静待在自己屋头睡觉,肯定是往外头跑。庄扬走出院子眺望,在河畔那边瞅见庄兰的一件红衫,这孩子又去河畔玩。
自八年前,在锦官城遭遇变故后,庄母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会突然胸闷头晕,茶饭不思,卧在屋中。也请医者诊脉,说是思郁症。好在这些年过来,三个孩子都已渐长,庄扬和阿平顺和,也就庄兰比较难管制,需得庄母费心。
庄扬尚有位兄长唤庄秉,初春和舅父去谷昌经商,还未回来。庄秉年十九,沉稳、宽厚。
庄兰怀里揣着一把红枣,站在木桥上,偷看犬子编竹篾。她踟蹰不敢上前,可又不舍得离去。她想要一个捕鱼篓,阿易和他爹易叟都不会编,叫这个凶恶男孩帮她编一个,又怕被他撵赶。
聪明如庄兰,自然是想着收买,然而她一个小孩子没有钱,只能到厨房里偷捧红枣。红枣花钱买来,枣子能卖钱,那枣子值钱。
犬子一早起来给豆田拔草、牵羊吃草、编织竹筐,他没有清闲过。箕踞在竹席上,手指不停编织竹篾,十三岁的犬子有一双粗糙的手,要是换做庄家那些孩子来编竹篾,早扎得满手血。
老早就发现桥上有个小女孩在探头探脑,既是“仇家”,分外好认,就是牵他羊的那个小女孩。过桥后,就属于西岸,而一旦竹里的孩子们渡过木桥,挨近犬子家,犬子便要撵赶。庄兰窥着犬子,犬子瞅着庄兰,两人你不动我不动,你动我撵(跑)。
对峙许久,庄兰将怀里的红枣掏出捧在手里,她壮着胆走过去,双手伸在前方。距离犬子还有数步之遥,庄兰大声说:“跟你买个抓鱼的笼子!”犬子的右手本来捏住一根细竹材,听到庄兰的话语,他松开手,狐疑看着庄兰及她捧在掌心的红枣。
“那个够吗?不够我再去拿些来。”
庄兰把红枣搁放在席子上,她伸长脖子去探看犬子编织的物品,看着很大,似乎是一个筐,还没编好。
犬子吃过红枣,甜甜的很美味。丰里有枣林,他去拾过落地的枣子吃,虽然也因此被枣林主人追打过。枣子虽好吃,可是犬子不想理会庄兰,他还生她的气。
庄兰见犬子不赶她也不理她,她便坐在一旁看犬子编竹筐。
今日阿离被关在家中,不许他出来,因为他不会背诗。庄兰去找阿离,阿香姊让庄兰自己去玩,说阿离被她母亲打了。
庄兰见过舅母打阿离,场面相当可怕,倒不是舅母真得往死里打,而是阿离哭得像被宰杀的猪般凄厉。
不爱读书的庄兰,知道背不出诗的痛苦,好在仲兄并不会因此打她。有时阿母训她,仲兄还会帮她辩解说:想来每人性情都不同,阿兰天性好动。还是仲兄好。
胡乱想着这些,抬头才发现犬子正瞪着她。
“兄长说我不该牵你的羊,下次再不敢了。”
她一个半大的孩子,没有隔夜仇,庄兰这日无聊得很,只想找人玩耍。
“哼,不只偷羊,还拔我豆苗。”
犬子记恨,不过看庄兰年纪小又是女孩子,他没打算撵赶她。
“拔豆苗的是阿提,不是我。”
庄兰做过的事会认下来,她虽调皮但诚实。
“你们全都是一伙,还往我窗户扔石子。”
那石子虽没砸到人,但把一只碗打破了。
“才没和他们一伙,丢石头的是阿提和阿季。”
庄兰气鼓鼓托着腮帮子,早些时候,她和阿离才与章家这对兄弟打过架,所以连章家的田头,她也没去玩耍。
“不是?”犬子当时也只看到两个逃窜的身影,都是半大孩子,他没认出谁是谁。
“嗯,我和阿离第一次来这边玩,你就把我们赶跑了。”
那么凶,还拿着木棍追。庄兰扁扁嘴,不敢说。她还指望着犬子帮她编一个捕鱼篓。
犬子半信半疑,介于庄兰确实不是来捣乱,他也就容忍她坐在一旁观看。
“犬子,你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