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他的红色头发了。”
哲勒没有再说话,他咬住自己手套一角脱了下来,就这么叼着手套随手抓了一把没被踩踏过的雪,握在手心里半化了之后,淋在了宋明晏的指缝间。少年一瑟缩,紧接着就不敢动了——青年借着这么一点微薄的雪水,仔细将他指间的血迹慢慢清理干净。
来回搓洗几次之后,两人的手都成了一个模样一种温度,哲勒将手套穿回去,这才开口淡淡说道:“姑娘家都很精明,你拿那样的手去安慰她,她会担心你的。”
宋明晏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去吧。”
少年往前走了十来步,又回头看向哲勒。青年已经站了起来,正抚摸着白电的头低语着什么,白马温顺而亲昵地蹭着他的手,俊美的武士和俊美的马,像是一幅画。
营地里伤亡比预先想的要轻,哲勒的手下死了四个,三个轻伤,有几个东州宫人中了流矢,正被平放在地上处理伤口,今天的行程只怕是要耽搁了。宋明晏望见宋明璃的贴身侍女咏絮正在帮一个图戎少年绑好肩上的绷带,两人结结巴巴地比划着什么,然后图戎少年红透了一张脸。
大车可以说毫发无损,只有几枚箭矢歪歪斜斜地钉在木板上。车里的宋明璃依旧很虚弱,被高热纠缠着,她靠在厚垫上见宋明晏打帘进来,轻声问道:“我是被刀的声音吵醒的,外面打架了吗?”
“嗯,不过是马贼而已,已经平息了。”宋明晏俯身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似乎比早上要好了些,“我跟哲勒上午去姜州买了药回来,一会熬好了你先喝着……”
他原以为宋明璃听见这话会松一口气,没料到少女反而紧紧抿起毫无血色的薄唇,一瞬的怨厌虽然很快被眼帘遮盖,但宋明晏还是暼见了,他叹了口气。
他知道宋明璃绝望和痛苦的源头与终结,所有人都可以慢慢好起来,但是宋明璃做不到。
“晏儿,外面很冷吗?”
宋明晏一怔:“还好,今天没下雪。”
“你的手冷的像冰,”宋明璃的声音低低的,更似在自言自语,“晏儿的手……从来就没冷过的。像是……像是死……晏儿,你刚刚,做了什么?”
“阿姊,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去姜州买药时吹了风,所以手是冰的。”宋明晏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少年不敢再拿手碰她,哲勒帮他洗去了血腥,但他还是让她担心了。宋明晏只好用锦被将她裹得更紧了些,一遍又一遍重复安慰道:“什么事都没有,阿姊。”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帕德帮着戈别将残局收拾得七七八八,扶起一辆货车后跨步跳到哲勒身边,“从这里到图戎还需要十天,你能保证这十天就能平安无事?”
“我保证。”
“你能保证就不需要让人把我喊来了!”帕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要我做什么,帮忙护送吗?你可别忘了,你的老子,咱们尊贵的图戎汗王穆泰里说过,我再踏上图戎的土地一步,他会亲手绞下我的脑袋!”
“他那只是一时气话……”哲勒按着太阳穴,“何况你难道真的一辈子不回来了?蜜妮至今没出嫁,每次碰见时看我的眼睛都像要活剐了我。”
心爱女人的名字令帕德一时语塞,声音总算放软了点:“她不该怨恨你……好吧,等你继承汗王举行仪式的那天,我会回来喝酒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哲勒不想再继续下去,他回到正题:“至于今天,我了解墨桑,他也了解我。如果他再搞这些小动作,就趁早做好将整个末羯绑上战马的准备。”
“是是,全北漠都知道图戎和末羯的两位孤涂殿下是一匹白狼一匹黑狼,就等着看你们俩什么时候当上汗王,谁先咬断谁的喉咙。”帕德耸肩。
“不会的,”哲勒垂下眼帘,“有若娜。”
帕德先是嗤笑了几声,进而转成大笑:“哲勒,你是在东州呆了大半年被他们那些教义给洗了脑子吗?东州的皇帝送给你父亲一个公主,和末羯送给你一个朵丽,那是完全不一样的!远在槲英山外的玄朝想要和平,而紧挨着图戎的末羯想要战争!你娶了若娜又如何,墨桑要图戎的千里草场,要图戎的十万精骑,那就只能杀了唯一隐患的你,你觉得若娜会选你还是选她的族人?如果你还保留这样的天真,我觉得你趁早把汗王金印直接送给墨桑比较好,”男人搭住哲勒的肩,凑近他的耳朵,“没准黑狼还能留你一条命,给你一百头羊,将你丢到支离山为他放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