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鹦鹉是个结巴,话压根没说清楚,老子也懒得再听就把他赶走了,还不如直接问你。”帕德比四年前老了点,一头乱发依旧精神。
宋明晏开门见山:“哲勒只怕有危险。”
“怎么?你们跟末羯要开战了?”帕德戏谑地笑,“哲勒那个绵瓜脑子想明白了?”
“不是,我觉得……”宋明晏咬了咬牙,“哲容有反心。”
他将自己在侯辽的事同帕德说了个大概,没提祝家打的算盘,只说是哲容的调虎离山,“……我原本听你说他们找你谈过生意,以为是冲着我来的,但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哲勒的那副芙蓉金鞍具我没细看,但芙蓉金本就产自宛安山,祝家本家也在那里,是我的疏忽没有多想……我临行前哲勒告诉我要去边防马场看马,算算这两日他应该就回到王部了,他若真有危险,我一个人去也没用,不过白搭上性命,所以才来叫你带点兄弟。”
帕德吐出一直叼在嘴里的草杆,“我说,你会不会是瞎操心了?你们东州人就是心思细,想的多,像个娘们。哲勒他老子活得还好好的呢,听说去年还能独自制服一头野牛,我真跟你去了,他那位暴脾气的阿爹,尊贵的图戎汗王往那大马金刀地一站,下令要了我脑袋怎么办?”
“我赔你一个脑袋。”宋明晏不假思索。
帕德张嘴,却没了话说,最后半天蹦出一句,“我要是哲勒,用一口血换来你这么个金帐武士,肯定天天做梦都要乐醒。”
宋明晏模糊地笑了一下:“按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让我重温一回五年前……”
“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明晏摇摇头,“叫上弟兄准备出发吧,我们最晚得在三日内赶到王帐。”
宋明璃坐在火堆旁,手边摊着一卷翻了一半的诗集。已至春日,多数毡帐中都已经撤了炭盆了,但这位东州来的年轻阏氏体怯畏寒,至今身上还套了一件狐领裘衣。她心神不定,总时不时看向毡帐门口,贝齿已将下唇咬出了一道白白的印子。
穆泰里进帐时正好撞上了宋明璃的目光。
“刚刚和摩雷他们谈了谈北扩的事,所以来的晚了,”穆泰里并不怕冷,但他也走到了篝火边挨着宋明璃坐下,“你很少主动找我,阏氏。”
宋明璃看他:“很少就不能找了么?”
“当然可以。”穆泰里笑了。
四年来如哲勒所说,穆泰里对这位阿容莲阏氏确实足够礼遇,他只有这一位正帐阏氏,更无旁立侧阏氏——但这份礼遇不似尊敬,更像是做给远在东方的宋泽仪看的样子。宋明璃心知肚明这点,愈发自恃矜贵,对穆泰里十分冷淡,说是夫与妻,或是汗王与阏氏,倒更不如说是穆泰里养了一只袅弱的金丝雀。
两人都不再说话,宋明璃看穆泰里拿过火钳拨拉着火盆里的碳块,火星在翻滚的银碳中迸出,快要飘到宋明璃裙边时便缓缓熄灭,落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脏污黑点。
最终是宋明璃先打开了话题。
“我前些天让侍女从旧年箱子里找出了不少东州书本,是你的?”阿容莲阏氏四年来始终坚持说东州话,图戎族中长老对此颇有微词,说如今连“彩礼们”都会讲北漠语,一个汗王的正帐阏氏却还把自己当玄朝公主,实在没有的道理。穆泰里对此却不以为意,反倒叫人将意见给压了下去。反正他听得懂,也会说,这点纵容算不得什么。
“不,是一位故人的。”穆泰里否认了,“或许你认识。”
“是谁?”
“你父亲的姨母。”
宋明璃摇头,“华莹长公主远嫁时,我尚未出世,只在宫人口中听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