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音刚落,少年祭司便听见了一声刀锋插入骨骼的闷响,然后又是一阵窸窣响动,等赫扎帕拉再松开手时,眼前干干净净。
炼狱消失了。
“他说的没错……”
“啊?”赫扎帕拉弯腰捡起自己刚刚丢下的刀。
“他说的没错,”玛鲁捂住脸,咸涩水渍从指缝争先恐后地涌出,“我就是个小废物。”
是的,帕帕苏骂他是最正确不过的事了。
因为他什么都没能做,他才是羊群里最无能的那个。
赫扎帕拉无措地看着蹲在地上的玛鲁,他还是头一回看到男人会哭得这么伤心,青年抓抓脑袋,不知道该开口安慰两句好还是不搭理让玛鲁哭个够好,幸亏传令兵赶来解救了他。
赫扎帕拉又看了一眼玛鲁后,才跑过去迎传令兵:“怎么样?”
男人擦了把热汗,盛夏的酷暑混着剧烈跑动,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但好歹人还能镇住气说话:“外头稳住了,汗王叫我们提前准备好的马栅放得及时,末羯人没法再往里冲。我出发过来的时候,兔崽子们的刚刚往后撤了一些,有多远看不清,天太黑了。”
赫扎帕拉松了口气,“损失呢?”
“还好,但外围的不少帐子失了火,牛羊也都被冲散了一大片……”传令兵话还没说完,只听远方犀角号再度响了起来,昭示着末羯的第二波冲锋即将到来。
赫扎帕拉额头的血管突突跳动,“不行,我不能在这呆着。”若不是白天宋明璃叫他等在这里,他现在肯定呆在前线,不知道放倒多少末羯人了。他握紧刀柄,正要拉着传令兵去牵马,忽然听到了一阵铃铛和璎珞撞击的清脆声音。
那是个年轻女人,赫扎帕拉不记得她的名字,但知道她曾经是兰妮伽阏氏帐中的女仆。女人跑得磕磕绊绊,最后像是气力不足般脚下一软,跌倒在地,赫扎帕拉不得不去扶她。青年刚伸手过去,女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细细手指快要深深掐进赫扎帕拉的皮肉里,她的脸上惨无人色,声音破碎而嘶哑:“他们……他们还没回来。”
“谁?”
“世子殿下!哈米尔世子殿下!”女人最后的尾音几乎是嗓子里挤出来的。
赫扎帕拉倒吸一口气,女人也不管他在没在听,自顾地继续说着,话语也是颠三倒四,几不成句:“世子闹着要去米莲家里做客,他们下午走的,晚上没回来,现在也没回来……米莲家在羊角石那头,昨天下午才到的,帐子一定在最外面……如果世子出了什么事,我们所有人一定都会没命的!他们还没回来,怎么办……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赫扎帕拉急得满头大汗,“你这么抓着我,我怎么去找世子殿下?”
女人瞪着一双眼睛还在发疯,赫扎帕拉没办法,只得用力从她的掌下将胳膊扯了出来,他边往后退边向女人保证:“姑娘你相信我,我现在就去前线,一旦发现了世子殿下,马上就帮你把他带回来!”
末羯人攻过来的时候,哈米尔躺在床上,正做着一个饭饱后酣甜的梦。
他在梦里生了双翅,自由翱翔在句芒草场上,他飞得又高又快,比哲勒养的那只叫黑电的雄鹰还要威风还要厉害,他越想高兴,在梦里咯咯笑了起来,这么一笑,翅膀便失了平衡,直直向下坠去。速度急迅,雾霭云层从身体两侧分开,深渊眨眼间近在面前。
男孩在梦里惊呼出声,四肢猛地一沉,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注意到门外响起了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像是老祭司含混不清近在咫尺的祝祷,又像是千百头野兽聚集在数里之外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