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登记之处排出一里的长队,锦衣布帽皆有,寄虹前前后后不住寻望,多希望能在队伍里看到大东。
但没有。他没有来。
每五人一组上台,将所制瓷器放于长桌供曹县令等人评判,最佳者留中,与下一组继续比擂,如此往复。
伍薇哂笑,“选秀女么?只不过都是庸脂俗粉。”
寄虹扑哧一笑,亦有同感。长桌上瓶罐碟盒更替,没有一件比得上霍家的薄胎青瓷碗,若大东携其出场,必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队伍缓缓行进,眼看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然而大东迟迟不见现身。寄虹焦急地四面张望,见小夏站在人群边缘正闲得无聊磨嘴皮子,走过去说:“你辛苦一趟,去把大东找来。就说我说的,他错过今日,会后悔一辈子。”告诉小夏大东家中地址。他是否在家难说得紧,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小夏答应着飞快跑了。
寄虹心事重重地回来,伍薇朝台上扬扬下巴,“玲珑躲在后头也不露个面,怎么一点不上心的样子?”
寄虹望过去,影影绰绰看见帘后的女子垂着头,纹丝不动,外间谁胜谁负全然不闻不问。
她鼻子有些发酸。再看队伍只剩个短短的尾巴,忧急如焚,恨不得跳上去喊停。回首看向来路,空荡荡无一丝人影。
她从没感觉时间流逝如此之快,一眨眼队伍已然走到尽头,最后一人快步上台。难道玲珑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嫁了?
再回头时,一个身影终于匆匆跑来,却只是小夏。
他挤进人群,气喘吁吁地说:“找不到,家里没人,瓷坊和窑厂也不见。”
大东这个懦夫!
伍薇忽然惊呼,“那个人!他不是栽赃过你们的那个什么五吗?”
寄虹愕然回头,看见长桌前那个檐帽遮眼的身影,心跳都几乎停了。
刘五!
顷刻间眼前闪过吕坷不怀好意的阴笑,她猛然明白过来。这是个阴谋!若叫他们得手,玲珑岂非生不如死!
她大步走出人群,手指刘五,扬声道:“此人品行不端,万不可婚配玲珑,吕太爷明察。”
吕坷道:“满嘴胡诌!这人乃焦会长窑中匠师,才德兼备!”
伍薇骂道:“一个狼窝里出来的,哪个分得出香臭!你要当狼狗,别用妹子上供!”
吕坷气得二踢脚似的,正要回骂,吕太爷制止,沉声道:“吕家的家事,外姓妇道人家何以多言?青坪素来尚礼重节,老朽古稀年纪,从未见过寡妇孤女自出家门,大庭广众之下呈口舌之利。”
这话很是厉害,寄虹和伍薇顿时语塞。
吕太爷一挥手,“送二位归家。”
吕坷的手下过来赶人。玲珑忽地拉开纱帘,待要开口,却听严冰说:“吕太爷莫动怒,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总要谨慎些才好。”
吕太爷不能不给严冰几分面子,但心中不悦,道:“谢过曹县令与严文书提点。”
曹县令分明未发一言,他却这样说,曹县令怎能听不出弦外之音,意思是请他管教手下。他打哈哈道:“本县才疏,提点不敢当。此人是否配得上吕小姐,口说无凭,需有真才实学才好啊。”把话题转回比擂。
吕太爷说:“正是,你把瓷器呈上。”
刘五把小包袱放在桌上,与吕坷对视一眼,动手去解包袱,神情里的自信与得意仿佛已是美人家财尽在掌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包袱上,要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真才实学”。
只有寄虹仍旧锲而不舍地望向来路。无论刘五拿出怎样高超的瓷器,只要大东上台,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人群忽然骚动,爆发出阵阵惊叹,似乎台上出现了不得的大事。
寄虹却没有回头,因为她看见大路的尽头,远远走来一个沉稳的身影,带着沉风定雨的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严冰收到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具名,只有“亲启”二字,是寄虹的笔迹。
住得这么近,每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还写什么信啊?
拆开来,信很简短,没头没脑的:
“我常做一个噩梦,被窑火焚身,四周都是熊熊烈火,无处可逃。我想,经历过的人一定明白那种绝望。”
严冰捏着信的手抖了一下。
“我每次吓醒,就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地跳进去,往外跑,次数多了,就真的在不可能之中找出一条出路。”
“路好不好走我不知道,但是至少得先走出去。”
那天,严冰对着这封不足百字的信看了足有一个时辰,然后写了一封更简短的回信,只有一个字。
他把两封信整整齐齐叠在一起,锁进了抽屉。
☆、玲珑惊四座
大东大步流星地走来,后头却跟着丘成。寄虹顾不得询问两人怎会同行,拉过大东直奔登记之处,抓起笔,犹豫了一下,“我写还是你写?”
大东用左手接过笔,慢且稳地在名册上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
隔着整个院子,他便感觉到远远有道目光楔在他身上,抬头望去,玲珑的神色雾笼青河。
寄虹大力拍拍他的肩膀,“赢了再解释,快上去。拿出瓷碗,痛痛快快打场胜仗。”她向玲珑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薄胎青瓷碗技艺精湛,无论刘五拿什么应战,大东胜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