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精朝门外指了指,“瞧见那个醉鬼没有?行迹可疑,过去查查。”
一个捕快小跑出去,另一个被耗子精叫住,“你留下。”
不一会,捕房里走出一个身着普通捕快服饰的瘦小男子,对身后正和同僚纠缠的醉汉一眼都没瞧,摸摸怀里的银票,贴着墙根走远了。
自耗子精离开后,焦泰一直坐在原处,面对牌位,一动不动,仿佛已在那里坐了千万个日夜。
门没有关严,一阵风扑进来,烛火跳了一下,忽地熄灭,房间陡然陷入黑暗。
死寂的黑暗里,牌位前三点红色的微光异常刺目,犹如死却不暝的眼睛。
他撩衣跪倒,双眸亦似染血。“爹,娘,儿子发誓,这次绝不会再输了,霍家夺走的,定要让他悉数奉还!”
作者有话要说: 伍薇和沙坤的思维不在同一个频道,想真正身心合一还需要一段漫长的磨合期呀。
感谢灌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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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慰红颜
霁红瓷的烧造屡试屡败。
寄虹与丘成温度越来越低的面孔,连三伏天的窑火都烧不热。
又一批新瓷出窑,依旧没有半点红色。
丘成埋头入窑,静默中匣钵落地的闷响格外压抑。
寄虹没有近前,她颓丧地坐在木棚里,想不明白所有原料、所有配方都试过,为何无一成功。
没有霁红,她拿什么与焦泰抗衡?
寄云到时,看到的就是满面愁容的妹妹,十几天没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寄云把热腾腾的鱼汤塞进她怀里,“焦泰是可恨,但咱们若跟这种小人争高下而把身子累垮了,得不偿失。”
突然之间,愤怒和仇恨汹涌袭来,寄虹倏地抬头,“你不知道焦泰——”她的话戛然而止。
她很想对姐姐一吐为快,或者像幼时那样扎进她的怀抱大哭一场,但是她艰难地忍下了。姐姐性子柔弱,她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将伤害隔离开来,那些痛苦,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寄云察觉到她的异样,“你是不是有事?”
寄虹捧着鱼汤出了会神,轻声说:“姐姐,霍家只有我们两个了,咱们都要学着坚强。”
天空飘落蒙蒙细雨,寄虹撑起伞送姐姐回城。姐妹两人亲昵地挽着手臂,依偎着走在雨中,寄云看看比自己还矮几分却高高地、稳稳地为她撑着伞的妹妹,忽然发觉,幼时那个跟屁虫如今已经成为她坚实的保.护伞了。
借口窑厂有事未竟,寄虹未在赵家停留。在岔路口站了一会,看南来北往的人,无论行色匆匆或闲庭信步,都有自己的方向。但,她呢?
踯躅片刻,她向城门相反方向走去。这个雨天,她不想回窑厂。
虽然寄虹不在,但窑厂有丘成坐镇,依然有条不紊地装坯、添炭、封门、点火,火苗窜起来,雨点落下来,忙着和工人把炭篓抬进库房的丘成,心中冰火交煎。
炭篓重得像座山,每一步都如此沉重,他渐渐落后,工人催促了一声,他顿了下,忽然撂了挑子,任炭篓翻倒在泥地里,不管不顾地冲进雨中。
一路狂奔向后院,雨丝斜扑过来,又擦着脸颊流向身后。
如果时间也能倒流那该多好。爷爷身体依旧硬朗,而他依旧是窝在爷爷怀中撒娇的小……
屋里传出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愕然站在门外听了一会,竟然是小夏在给爷爷讲故事。爷爷好久没有这样笑了,笑声含混不清,但是真心欢喜。
小夏他……又来了啊……
丘成推门进屋,丘爷爷见他湿发凌乱、脸色青白,笑容便消失了,吃力地梗着脖子,一耸一耸想要抬头,丘成紧走几步坐到床边,丘爷爷拉着他不撒手,呜呜啦啦地说个不停。有些话连丘成都听不大懂,幸好有小夏从旁解说。
他说丘成瘦了,愧疚拖累了他,说为丘家的名声亏欠他很多……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浑浊的泪珠滚过眼角纵横的皱纹,把丘成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小夏笑着劝道:“爷爷,怎么又伤心啦,刚才您不是还夸奖丘成聪明能干,继承了丘家的手艺吗?”
丘爷爷突然松开丘成,胳膊伸得直直的,使劲指着床头的方向,“印……拿……印……”
床头空无一物,丘成柔声问:“爷爷,你要什么?”
“这个。”小夏从靠墙的边几上拿过一个印章,放在丘爷爷掌心,“刚才爷爷让我帮忙找出来看的,还给我讲了这个印的事,说是爷爷亲手刻的,许多名瓷上都印过丘家的姓氏。”
“给……给……你。”丘爷爷把印章按进丘成手心,用力往下按,一直往下按,丘成感觉模印上的篆文“丘制”两字烙铁般印在掌中。
“好……好……好……”丘爷爷很激动,越着急越说不完整。
但是丘成明白他的意思。“爷爷,我会的,我会让‘丘’字浴火重生的。”
丘爷爷的皱纹舒展开了,幅度很小地向后动了下头,歪在枕头上,像放下了一桩重大的心事。
他累了,很快酣然入梦。
丘成静静望着灰发覆面的老人,慢慢合拢了手掌,把沉甸甸的印章牢牢包在掌心。
小夏从厨房打盆热水过来,“擦擦脸吧,当心着凉。”
丘成接过温热的毛巾,忽然把整张脸孔埋进去,慢慢从床边滑到地上。他就那样弓着背、捂着脸,一动不动地蹲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个化石。
很久很久都没抬头。
小夏蹲在他身边,轻声说:“今天爷爷多吃了半碗饭,喝药没有再喊苦,我还背他出去晒了会太阳……”那些平素没人当回事的琐事,在某些时刻听起来如许美好和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