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釉并不会慌乱。她只是扬扬唇角,向紧随着男人的眼神抬眼的少年方向笑了一笑,无害又美丽的神色,垂下来赠给这片冬日。
她口型对出沈乘的名字。
男生随迟沥上楼,将书包递给她,凌釉抬了抬眼皮,应了一声,“你放桌上就行。”
男生问:“你、你不检查一下吗?”
凌釉看看他,摇摇头。
她并不关心这些。
跟着,迟沥介入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让有些无措的小男生有了片刻喘息机会。他大步走过来,抽出她抱着的、反盖在她怀里的书,声音低且温和,“不是说了你许多次,让你不要在阳光底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男人带来的阴影即刻盖住她眼前一切,只剩下脚边的光芒碎片。凌釉垂下视线,瞥了一眼被自大的家长没收掉的书本,出声道,“我还没看完呢。”
他手指轻轻搭上她肩,动作间转了方向,同她并排望向面前的沈乘,“乖乖向你同学道谢就还你。”
凌釉感知肩头温度,抬眼同他对视上。迟沥高她许多,却又认真望她,凌釉不讲话是理所应当的,她同他这几日统共也没讲过几句话。但正是她自己也以为不会开口的这瞬间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谢谢你,沈同学。”
清晰落地,附赠一个礼貌的微笑。
显然,迟沥对她十分满意,沈乘甫一出门,便重新将书本塞回她怀里,眉眼含笑地夸赞了她一声乖巧,却再不提伤害眼睛这一出。凌釉在原地怔愣了小会儿,很快抱着书再坐回原本位置,书是她从迟沥书架上随便抽来的一本,想来借一本无关痛痒的书,迟沥也并不会在意。她垂眼摩挲手里书籍封页上的烫金字体,又继续一个人待下去。
*
迟沥履行约定,当晚十点钟归家。
他回来时候,客厅灯只亮了一盏,微弱地照下来,显得有些惨淡。这和往常一样,是佣人留下的一盏灯,自然没什么归家的温馨可言。只是这回唯一不同之处是,灯下映着少女迷蒙的一张脸。她睡得浅,想来是被他开门声吵醒。
迟沥险些忘了,凌釉尚且有特权。也正是他给的。他替她向学校告假,令她有不去上晚自习的权利。凌釉得知后,倒也没对自己这位小叔的体贴有太多言语,只是表示自己晓得了。
他出声,将她拉回现实,“睡着了?”
凌釉慢慢缓回来,点点下巴,“嗯。”
迟沥脱了外套大衣,同样“嗯”了一声表示晓得,继而听得女孩儿继续道,“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他循着她的声音走过去,见她眼神在清明和迷茫间晃悠,尚不知状况的模样。下一秒便听见她轻轻吸了口气,目光飘向自己手腕。想来是桌子椅子硬了,这身体娇气,耐不住。她坐在椅子上揉胳膊,瞧起来这不合时宜的小憩让她不那么高兴。他看着她,看着光晕落进她发丝里,慢慢蹲下身,捉住她被压红的手腕。
他仰脸望她,这般姿态,却也和第一天相见时一模一样,“不高兴了?”
头顶“嗯”了一声,倒是坦诚,手上也坦诚地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温热掌心里抽了回去。
她露出不高兴,他倒是笑了起来,“怎么了这是。”
凌釉没说话。
迟沥善解人意地揣测,“作业没写完?还是功课太难?”
凌釉垂眼看着他,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笑意,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叔叔。”
“那你是什么?我想想……”男人垂着眼睫思索一瞬,恍然大悟般抬起眼,“那是不小心住进我家里的睡美人?”
晓得被噎,凌釉又不讲话了。苍白灯光照在她脸上,也落在他瞳仁里,竟是教此刻鲜活起来。
他像是逗够了她,那么勾着嘴角,心满意足似的,“那小睡美人,我们要不要回房里睡?”
“什么睡美人?”她下意识反驳,“你童话故事读太多……”
“嗯?是么?”见她终于搭腔,他站起身来,三两句又将她带回去,“那说到底还不是个小孩?是不是还得要我抱去才肯睡?”
凌釉不晓得的事情太多,但她当然晓得她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会在这儿被他揶揄成睡美人。她想他一定也晓得,所以只能和他一样下流,方能扳回一城,找回一点点儿可怜的底气。
少女抬抬眼睛,轻飘飘“嗯”了一声,“你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