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笑着夹了一箸子鱼肉,放到香草面前的小黑瓷碗里道:“来,犒劳咱们的小厨娘。小心刺儿啊。”
小香草带着得意的表情,喜滋滋地吃起来。桑榆问她道:“婶婶做的鱼好吃不?你要想学婶婶教给你。”
小香草将头连点:“学,婶婶做的这个鱼,滋味非常好,就是有点辣。等香草学会了,不放那么多辣子,就会更好吃了。”
梨花嫂这才完全相信,小香草的确是爱做菜,也能做好。作为娘亲,她一直很苦恼这香草这孩子,是个女娃娃,却又懒又馋,净耍小心眼,十分替她将来发愁。如今看到她的优点,一颗心也算稳当了。
梨花嫂夹了个鸡腿给香草:“吃吧。跟你桑榆婶婶好好学,把她拿手的菜都学会了,然后你再教给娘做,好不好?”
香草首次从梨花嫂那里得到了肯定,眉开眼笑地冲她哥显摆去了。
吃完饭,桑榆在季婆子那屋的灶上,烧了热水烹了茶,大人们仍旧凑在桌子边上说话。季南山把连水家的事儿,跟桑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问她道:“桑榆,那节礼你拆开看过没?里面是什么东西心里有数吗?”
桑榆道:“有三盒子礼品,一盒是熏肉干,一盒是莲蓉月饼,一盒是果仁儿粉做的点心。肉干有十个小油纸包,月饼和点心都是十六块儿。”桑榆说到这儿停了停,“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说的会不会被人相信。这些事实,我与连水家的都知道,我想那季大河更知道,都进他肚子里了,他能没数么?问题就是他就坚持抵赖,坚持说我和连水嫂子说谎讹他,那么怎么办?赌咒发誓有用吗?”
孙溪和笑了,出言赞同桑榆:“正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桑榆不能去作证,问题是即使去作这个证,有没有用。”
桑榆抚摸着茶杯道:“这事儿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季大河信口雌黄,族长和他媳妇是知道的,还是被瞒着的。如果是被瞒着的,族长会不会秉公处理。如果这事儿都是季大河搞出来的,还可以去找个讲理的地方;如果这事儿是族长默认的,去也白去。其实,我有件事不明白啊,就是族长媳妇去选供品,难道没打开盒子看看么?”
孙溪和接话道:“她看了。连水家的去找族长媳妇了,族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看是看了,最后供上去前是不是被人换了,就不知道了。”
桑榆一摊手,哼笑一声道:“你看,分明就是偏袒包庇季大河。”
季南山冲孙溪和道:“先生,怎么帮帮连水?”
孙溪和道:“桑榆有什么想法?”
桑榆忽然笑了:“我只管出招,是不是可行你们拿主意。我的建议是,溪和先生你帮连水家杂货店写个告示,贴在显眼的地方。上面就写小店周转不灵,望祈乡邻体谅,所有欠款请三日内来结清,三日后公布所有未还账人的名单与钱数,也请各人核对。无误的话,会将账目明细上交给族长,以求公断。”桑榆伸手指比了比道,“这是其一。意思就是往大里闹,都公布出来,全庄人都心里有数,眼巴巴看着,给族长压力。”
季秋阳听着听着就乐了,注目桑榆等她继续。桑榆接着道:“这第二嘛,就是针对被退礼品的事了。可以让连水嫂子把退回来的盒子挂出去,标价售卖。最好写上:这是月神娘娘的回礼。十两银,不二价。然后事先请陶族长媳妇去看,说有好东西想先让她挑。陶族长媳妇见了礼品盒里的东西,再看看标价,肯定要疑惑要询问,然后就让连水嫂子在那白话来龙去脉。要说这盒子里的点心是两个月之前的东西,没长绿毛谁能信?要说这是近两天的点心,不是月神娘娘给的回礼,又是什么呢?”
孙溪和哈哈大笑起来。桑榆越说越有想法,乐呵呵地道:“季大河家不是有个跟香草差不多大的闺女吗?那天让香草去找她玩儿,把她也带到杂货店门口去。吃了好吃的,小孩子多半会对盒子有印象吧?娃娃要是也开了口,事情基本就水落石出了,起码大人们心里都有数了。”
桑榆说完后觉得很爽,她看向孙溪和问道:“溪和先生,你觉得怎样?”
孙溪和停止笑,摇头道:“痛快是痛快,或许也能得偿所愿。”见桑榆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了,孙溪和接着道,“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么就是跟族长对上了,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么?毕竟,还要在荷塘村过下去呢。”
季南山本来觉得桑榆的主意很好,听了溪和先生这么一说,也觉察出不妥来了。他问孙溪和道:“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孙溪和道:“本来我也无甚好主意,不过桑榆倒提醒了我,的确这事儿就得往大里闹,只不过要换个闹法。你们说,酬神的供品被人吃了,会怎么样?”
桑榆不懂,紧跟着问道:“会怎么样?”
孙溪和敲着桌子道:“咱们让他怎么吃的,就怎么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对不起大伙儿,晚了点短了点儿。今天跟家里那位吵架了,心情很不好,影响到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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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深秋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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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这日,是个阴沉的天气,秋风甚凉,外间地面上挂了一层银霜。坡上的野草已青中透黄,再经严霜一打,更显萎靡萧瑟。与此相对,远处山上,层层树木经霜之后,竟皴染出斑驳的色彩,青、绿、红、黄、金五色交杂,看上去如诗如画。
桑榆换上了前阵子新做的薄棉衣,拧了一口菜窝窝吃,倒喝了两大碗热粥。季婆子见她吃得少,不满道:“跟个家雀儿似的,就叼巴这么一口干粮,这进了山能有力气捡柴干活儿?”
季南山连忙出来圆场:“娘,没事儿,我给桑榆多带点干粮,饿了给她烤烤吃。”
季婆子气道:“就知道护着。你们是去捡柴还是踏青?”
桑榆笑笑接道:“秋深叶黄了,哪还有青可踏啊?”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娘,等我回来给我讲神仙胃的事儿。”
季婆子边收拾桌子边道:“知道。快走吧,天不好,早去早回。”一边催着桑榆一边嘟囔着,“真是的,就爱凑热闹。”
桑榆与季南山出了门,叫上梨花嫂与季秋阳,拉上双轮车,一行人往山里行去。梨花嫂拉着桑榆问:“今儿一早吃的啥?”
桑榆苦着脸哼哼道:“别提了。白粥,菜窝窝,咸菜条儿,连着好几天了。前阵子花银子花得太猛了,手里一紧巴,我婆婆心疼了。我这是奶着七七,才与众不同一点,要么给我粥碗里加糖,要么给我煮个鸡蛋。今天加糖,我喝了两大碗粥,就吃了一口干粮,还让我婆婆唠叨了。”
梨花嫂听了直笑,快走两步,从车上的碎草中,扒拉出一个厚布巾裹着的油纸包来,塞给了桑榆。桑榆一打开眼睛就发光了,惊喜呼道:“肉包子!南山南山!还热着哪!”
跑前两步,追上季南山,递了一个给他。季南山微微笑着,伸手将油纸包推给了桑榆,悄悄伸手捏了捏她的尖下颌,柔声道:“自己吃吧,我吃得不少。”
桑榆有点不好意思,恐叫梨花嫂见了笑话,低声道:“没事儿,有两个。”季南山见她把油纸包都伸到自己嘴边了,便拿了一个包子过来,桑榆乐滋滋地想吃剩下那个,季南山柔声叫她,“桑榆~”
桑榆一抬头,见自家男人撕了一块包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正递到她嘴边来要喂她。桑榆下意识地张嘴吃了咽下,这才想起来脸红。
梨花嫂从另一侧赶上来,与季秋阳窃窃私语,小声笑话道:“看这小两口好的呀,肉麻兮兮,蜜里调油。”
桑榆左手拿着包子,右手悄悄去握住了南山的手。季南山放慢了脚步,与桑榆并排走在车后头,看着桑榆水濛濛的大眼睛,仿佛能将他裹进去融化掉一般,忍不住瞅准机会,低头在她眼睛上轻吻了一口。
桑榆面红耳赤,心跳不已。季南山低头在她耳边道:“我用先生的大灶,给你炖了只鸡,带了两只鸡腿来,给你饿了吃。”
桑榆抿唇笑得好生甜蜜,伸手飞快地抱了他一下,然后紧追两步到了梨花嫂那里。梨花嫂见了追上来了,问道:“桑榆,季大河怎样了,你知道吗?”
桑榆想起季大河的事儿就要乐:“还能怎样?神仙胃啊,哈哈哈。闻着一丁点的油腥味儿都不行,就是一个吐!溪和先生说的真对啊,怎么吃的就让他怎么吐出来!”
说完几口吃完了包子,又道:“吐了三四天了吧。溪和先生说他这是神仙胃,只能餐风饮露才不吐。五谷杂粮皆难沾,荤膻油腥更不受。长此以往,只能瘦到皮包骨,然后活活饿死。然后溪和先生还很是懊恼惭愧的样子,对他说,这病只在传闻中听说过,从没见过。这本不算病,据说上古时候,供奉给神明的活人祭就是这样。先是闻不得油腥,再是食不得五谷,只能喝水,直到去除掉一身杂质,就要升天去侍奉神明了。要想医治这病,必须找到病因。还问他是不是跟神明许过什么心愿却没有还愿?让他好好想想。”
梨花嫂呸一口道:“活该!叫他耍无赖!等他坦白吃了供品,再去见族长,谁也没话说了,连水家的银子也就要回来啦。”
桑榆附和道:“是啊。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医毒不分家’了,对待这种无赖,就只能这样小惩大诫。季大河是赊账最多的了,等他把债都还了,再让连水哥挂个公示,以后概不赊账就行了。”
四人进了山,男人们挥着柴刀砍柴,女人们就捡拾细一点的枯枝,分别忙活了起来。看这天冷起来这么快,似乎这个冬日要比往常更难过一些,为保万全,他们这几日接连进山,想储备好更多的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