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这两句是太上说:我所说之道,本来易知易懂,但天下人日用却不知;我所言之理,易明易行,但天下人却不能行。是人们的智慧不足吗?非也!
太上之言甚为平易,但世人多是求于奇;太上之言甚平直,而世人却反求于曲。所以人们对太上所言的平常事理,却视不能见,察不能知。本性之明被世尘所蒙,追逐物欲,陷入迷境,这便是世人对太上之言不能知、不能行的根本原因。
太上所言本易明易行,但人们却往往做不到。是人的力量难以做到吗?完全不是!太上所示的至明至简之路,世人不去行,反而步趋于曲径小道,甚至于陷入至阴至暗之境。本来是至明之事,人们却反求于至暗之中;当为可为之事,却不以为然,不愿意去为。此即是“莫能行”也。
大道贵弱柔,世人好刚强。大道贵不争,世人甚好争。大道贵卑下,世人好高贵。故世人闻太上之言而如无闻。大道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它并不神秘,也不是高不可攀。它就在日常生活中,就在人们的身边,就在每个人的心里。但世人却离道很远,这并不是道之远人,而是人自远之。人心自己与道远隔,所以见道之理似不见,见道之行而不行。并非道德难为人,而是人自己难自己。故曰“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
“言有宗”,即有本始、有根柢(di)、有道理之言。天理在人本性中,人人本具有,是后天不学而所有的天良之知,谓之“言有宗”。
“宗”就是大道之根,是自然宇宙的本源核心。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说话要有根据,处世要合道理”。惟言有宗,才能近取诸身,日用万事,处世应物,其言未有不善者,未有不合道性者。
“事有君”,君者,主宰事物之理也。即万事之主,万法之尊。在人则为心,为不学而所能之良能,谓之“君”。事若有君,则能窥见其隐微之机,行其当行,其事皆善。太上之言,言无瑕疵,言通天地之至理,达古今之道,简易平实,有本有物,故言之所以有宗。太上所行之事,无有执迹,考诸上古而不悖,反观当今而不疑。坦然直行,为法为则,是天下万物万事之君主。文中“言有宗,事有君”,其义盖如此。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此二句是追述无知之情由,归结无知之病根。其意在于寄望天下后世,都能明理知道。
“夫唯无知”,对于大道而言,世人皆远离已久,无明无知,昏昏茫茫。这种无知之病,是因为世人长期处于后天状态,只相信耳目见闻为实,耳目所见之外皆为虚。所以对耳目不可见、不可闻的外部事物,对于宇宙间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皆不能知、不能见,故而采取不承认主义。这正是世人的偏知之处。
世人长期执于耳目之偏,以后天智识之曲,以被贪欲蒙蔽污染了的人心,去认知天下人事物,故而往往离道甚远。因为长期丧失了真性本灵之明,丢失了先天智慧之聪,故所知者皆是人欲之私,皆是诈巧之术。而对于宇宙大真理,对于自然大道的规律,对于做人的基本道德准则,却是茫然无知,这才是真正的无知。
“是以不我知”,是说人类对自然大道不可知、不能知。因为世人对大道的顽钝,对圣人之教不诚信,所以不能知。圣人行不言之教,行无为之道,无欲无私,无事无争,昏昏闷闷。愚钝若顽,不显山露水,不彰扬夸耀,所以不被常人所理解。常人难明圣人的“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故曰“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矣,】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矣”,“希”,即稀少。“则”者,就是效法。能知我所言,能行我言之理。此两句是说,世间能知我之言,能行我之道的人太少了。若能知我所言的真谛,能行我所传之大道,能修德证道者,这类人才是天下之最宝贵者。人与天地同为“三才”,本具道根佛性,只可惜被尘欲蒙蔽太深,难以觉醒。尤其在当今物化社会里,能醒悟诚修道德,造就佛根道器之人,确是难能可贵,可称为“天之骄子”。此即“则我者贵”之真义。
上句所说的“不我知”,就是我之可知者,而世人却不能知。能知我之所言者,能行我所讲的道理者,则是知我之心,与我同心,此类人少之又少,希之又希。可谓之天地之珍,是难得之器了。我本与世人同宗于一道,同根于一德,为何人们不能同心?我之所言通俗易懂,何尝世人难知难明,乃至知我者如此之稀少?若非是我独异于人,独高于人,使天下人莫能攀跻,莫能追逐。我所言之理甚易知,竟为天下人莫能知;我所事之道甚易行,竟为天下人视为甚难行。所以,能知我之心,能行我之道,能修我之德者,我将尊为天下最贵者。“知我者希,则我者贵矣”两句,即是此义。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被”通“披”。“褐”音鹤,即古人所穿的粗布衣。“怀玉”者,即怀藏宝玉。比喻胸怀道德,深藏若虚,不炫玉卖弄。
“被褐怀玉”,是说有道之人,身披粗陋之衣于外,胸怀洁白之玉于内。怀宝匿藏,密而不露,不炫耀于人。太上之道虽然至尊,太上之德虽然至贵,但在太上的心里,却从不以自己有道而自高,不以自己有德而自大。此处借喻“被褐怀玉”,比喻圣人虚怀若谷,藏而不露的善德。
圣人总是全于内而忘于外,重其本而轻其末。道德无名,光而不耀。圣人与世人同其饮食,同其寝眠,并无大异于人,如披褐之朴素无华,并无奇丽之美。圣人之心身,道德蕴于其中,仁义含于其内,皎然自洁。磨之不可损,湼(niè)之不可淄,精莹透彻,氲蓄无穷,天下人岂可知、岂可见?圣人之道德虽不炫于外,而德之光辉自不可掩;虽独得于中,而其“中”之“真”,却深不可测。
学道之人若能深悟此妙,不逐于外,以披褐自闇;俭朴于外,积美于内,以怀玉自养,则我安得不贵乎?“知我”安得不希乎?我以有道之言,有德之事,感天下人都能同知同行,天下人自能知,自能行。可见太上教人之心的急迫,救人之心的真切,故谆谆教诲不倦。范应元曰:“圣人内有真贵,外不华饰,不求人知,与道同也”。
【本章说解】
太上见天下人心失正,多以见闻之偏,沉溺于人欲之私,不能知圣人之知,不能行圣人之行,而深有感叹地发出:“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圣人之性同于天,圣人之心同于道,所以动静如一,能得道心之本源。世人以私欲害己心性,焉能知圣人之心乎?心之本源,即是无极大道。世人生心作意,岂能行之乎?太上文中所说的“天下莫能知,莫能行”,正是此义。
魏源在《老子本义》中说:“老子教人,柔弱谦下而己,其言至简至易,初无难行,而世降俗下,天下莫有知其可贵而行之者,夫何故?……盖因世人不知吾之宗主,而但见其外,所言不过柔弱谦下之事,是以视为卑卑,无甚高论,而莫之贵耳,故深叹之也。”道情与世情不同,德性与物性相反,所以世人对道的至尊至贵,愚而不知。
太上叹其言不为世人所知所行,也因为圣人行“不言之教”,行“无为之为”。其言多是“正言若反”,“反者道之动”。世人长期处于显态常道,习惯于常道之理之行,对于大道之理,往往呆读泥解,所以对圣人之言不能知、不能行。
道祖老子所著的《道德经》五千言,是站在高维空间,观察万事万物,构筑了一个宏大而严密的宇宙万象的结构模式、运行规律与哲学体系。从“常道”到“非常道”,特别是对“非常道”——道学系统,从人到宇宙,从物质到精神,在无数个层次范围内的显隐物质,无论看得见看不见,它都一概包括其中,而且层次井然有序。
“一阴一阳谓之道。”道家的哲学观,是“隐显同观”、“阴阳共论”的整体学说。现代哲学所论的物质,其实也是分阴分阳。一般物质为阴,精神物质为阳,精神与物质两种阴阳的特性,既对立又统一地存在于万物万事中。
世人只相信眼见为实,只能知见阳态显形物质,而难知难见不被肉眼所见的隐态精神物质。精神是实际存在于高维空间的微观质元类物质,而且是一种现代科学暂不能展示其特性的高级隐态物质。此种物质即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博士所说的“暗物质”与“测不准定律”。近代物理学家的有些看法,和我国传统理论的太极论与阴阳二元学说颇有相似之处。
今之世人有的批评太上《道德经》是“为没落阶级唱挽歌”,是“被历史抛弃了”的“历史大倒退”。这正是只知其阳,不知其阴;只知其显,不知其隐;只知有物质,不知有精神的无知偏见,是坐井观天之论!毛泽东主席的《矛盾论》、《实践论》等哲学观,都是对先祖们整体哲学观的继承。被今人视为封建迷信的“八卦六爻图”,其二进位制原理,被德国人开发运用,变成当代最先进的计算机科学。近代一些西方科学家瞄准中华传统文化,全力进行探索和挖掘,形成了“今人反向古人求”、“西方反向东方求”的局面,这难道是“历史的大倒退”吗?非也。这正说明中华传统文化中蕴含着无穷之宝,也充分说明真正的大智慧是不怕被否定的。一些痴人之谬,只不过是一种“否定之否定”现象而已。我们坚信:作为传统文化的精髓——《道德经》,在二十一世纪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中,在人类步向更加文明、更加美好的前程中,道德之光必将更为灿烂辉煌!
知病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
“知不知,上”。这句话分而解之,第一个“知”是真知;第二个不“知”,是说有真知之人,皆是藏知于内,真知不露,大智若愚。在外人看来好象是无知之人。“上”者,即上德。全句统连起来,意思是说,真正有知识者,都是谦逊自守,深沉持重,不在人面前卖弄,不肤浅自夸,这才是有真知之人。前人云:“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是对“知不知上”的最好说明。
“道不言全,天不言高,地不言厚。”有大智慧之人,性体普照圆明,明镜无尘,止水无波,物来毕照,无不通透;能知人之所不知,天地万物,洞彻朗明,自然而知,无所不知,能通晓并运用自然规律,此谓之“真知”。真知者,是指知天知地知阴阳,能知天下万事万物的所以,也能知其所以然。是以谓之“上知”。
圣人皆是不显山露水,不自夸聪明,不炫耀机智,浑浑然大智若愚,朴朴然大巧若拙,慧智藏于内,德光明于外。圣人对天下事无所不知,所知皆是宇观、宏观、微观相结合,慧智同观、显隐同探,阴阳共运的事物本质。而非世人只以肉眼所见,以后天主观意识判断的表象之知。
圣人所知虽然广博深邃(sui),但却从不言自知。这种“知若不知”,才是真正的“上知”,故曰“知不上知”。圣人与道体相融相合,故能知大道之本体,能知世人所不知的阴阳变化之妙。世人只知大道运化所生的万物表象枝华,而不知大道之本质,亦不知大道运化的自然规律。故圣祖认为:知之而不自以为知者,是谓上德之人;不知而自以为知者,是为“有病”之人。
【不知知病。】
“不知知病”,此句是说:不知者却言知,不懂装懂,以揣摩以为知这是一种心理病态。前辈云:“强不知以为知,此乃大愚。”
凡人智不能烛理,明不能照物,往往妄议事物之真伪。此等揣摩之知,往往与理差之甚远,害了强不知以为知之病。世人对天道之理知之甚少,知识本未周遍,不明阴阳变化之理,五德也不完全。处世应物,尚不能内方外圆,遇到矛盾,亦不能执两用中。种种做人的道理尚且知行不全,却以为自己知之甚多,强辞夺理,恃小才小技傲人,不可一世。此类人即谓之“不知知病”。
不知而强装知者谓之“病”。此种病是心病,是世人常犯的通病。人总是以一知半解而以为知,坐井观天,管中窥豹,以偏概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稍有一点小知,便以萤火之光而夸耀于人,以表现自己的贤智先于别人,以高明自诩(xu),自以为是。稍有些微小技,便口若悬河,惟恐别人不知;夸夸其谈,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其实这是患了“不知知病”。
天不言之高,地不言之厚,圣人不言自有知。大道之玄妙,宇宙之浩翰,天地之宽广,万物运化之规律,今人能知多少?尽管现代科学昌盛,人类在以显态智观科学手段认识自然规律方面,虽然已经有了很大发展,但距离真知自然大道,尚差得很远很远。科学尚且如此,一个人仅以耳目所见的表象,以后天主观识心所知的尘识,更是微不足道。人们通常总以自己的知识为“真知灼见”,并常以此显示于人,不仅暗己,而且昧人。这种不知而自以为知之病,病在心之愚。故曰“不知知病”。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夫唯病病”,前一个“病”字是动词,意即医治、克制、批评、忧虑等意。后一个“病”字是名词,意即缺点、毛病、瑕疵。明白了“强不知以为知”是心理病态,就应当力戒“不知强以为知”的虚荣心,拔掉“不懂装懂”的病根,虚心谦下,求证大道之理,将浊识假知置换为真知。不断恪除自己的“病”态,使后天的智识转化为先天真知,使我之所不知转换为虚心求知,不再以“不知为知”而自欺欺人,安能有病乎?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是对“唯病病,是以不病”的最好注解。
天有多层,理有无穷。偌大宇宙,变化无尽。人在浩荡的宇宙真理面前,是何等之渺小?岂敢以为自己全知。所谓“知”者,即知理也。所谓“理”者,即无极也、神也。太极者,气也、数也。理、神为经,气、数为纬。经者为体,常而不变;纬者为用,常而有变。常者不疾而速,不行而止,无为而成。变者有名可称,有迹可寻,往来代谢。此两者同充塞于宇宙太空,同贯穿于万类万物,同在不睹不闻之天地,而有可道可名、不可道不可名之分。
可道可名者,即人所禀受的气质之性不同,才有人的识心差异,智愚贤否,万有不齐。不可道不可名者,是人所禀受的天然之性,天赋之命,性善之性,亦即道心佛性。气质之性,乃杞柳之性,湍水之性,是可善、可恶、可变之性,也就是人心。此两种性一显一隐。显而易知,流而为欲,故危殆不安。隐则难知,返之为理,故微妙难见。人之不知而自以为知者,皆是受气质之性中阴性杂质左右的狂病。惟有以理胜狂,方可医其病,使之为善。若以狂胜理,则为之恶。
人之天性,自无极而太极,是为天命之性。由先天变后天,自天而人,即河图之顺行相生,乃原始之所自来也。自太极返无极,是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后天返先天,超凡入圣,即洛书之逆行相克,其终回归本源也。狂圣之分,人禽之判,人鬼梦觉,全在一念之间。理中之神,元神也。气中之神,识神也。元神为先天,持之则日进于高明;识神为后天,纵之则日流于尘浊。两者杂于方寸,唯在人之是否觉悟,是否能持正而修了。
修道人既修内又修外,若能彻底恪去蔽障心中良知之物,照见五蕴皆空,良知自然昭显。修子因累世积习已深,难免旧病复发,克制不住妄念、恶习的暴露,故省己改过是断除无知之病的利刃。心中常怀谦逊卑下之德,学人之长,补己之短,就会无病。人在放眼别人时,多是找寻缺点;着眼自己时,则又抑恶扬善。此种一知半解,浅尝辄(zhé)止之病,世上比比皆是。这种自以为知者,儒曰“似是而非”,道曰“自明而实暗”,佛说“不究竟”。圣人淳淳(chun)教诲,皆是为此等而说。所以,为人不可轻忽自己,更不敢患了未证言证的毛病。孟子曰:“五谷不熟,不如荑稗(bài稻田里的一种杂草)。”故人应时躬亲反省,穷知“究竟义”,才能免入“强不知为知”的病圈。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此二句又重申不病之义。“强不知以为知”者,都是“病”;不强以“不知以为知”者,即是“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