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一口烟吞下去,慢吞吞地跟随着许愿的路线下楼。
来电话让许愿拍合影。说楼下已经摆好凳子,领导们快按照位份找准位子了,让许愿赶紧。
许愿心里暗自咝了一声,腿上不敢怠慢。跑到一楼大厅,还好大家还在互相推让。
许愿脚下虚浮,气喘手抖。相机的液晶屏开着,她却浑然未觉。
试着按下快门,没反应。
检查开关和模式,□□档,没问题!
再按快门,还没反应。
干脆调到自动档,许愿只求留住这张合影,苍天啊,他们可别散啊!
为首的老者还是笑眯眯的,身边陪同的总经理已经面露尴尬。
许愿觉得相机被下了蛊。心里万马奔腾。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陌生的气息。相机带子还挂在脖子上,许愿定住。另一侧又伸出一只手,把液晶屏开关按钮按了一下。咔嚓一下,尘埃落定。
紧接着,那两只手拢着相机,试着拍了一张,咔嚓!
许愿深吸了一大口气,似乎吸进了二手烟,若有苦无。
那男人走到合影的人中间,两侧的西装男士自动让出一人空间。也不正衣领,也不抻衣襟,就那么望着镜头。
咔嚓!咔嚓!连拍好几张,许愿放下相机,强抑语气里的紧张,说谢谢各位领导配合。
人群中传出一声哼。
☆、三
按下葫芦起来瓢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许愿站在公司卫生间镜子前给自己翻了一个白眼,吐槽无力。又想到晚上要赴同学的约,强打精神。
她回忆大学期间,三个人的形象,于兴是班干部的老成气质,邢建安人称小胖,城市父母宠着的独生子,舒意还很青涩,是个有想法但行事不够果断的姑娘。
镜子里的许愿,卡其色连衣裙,除了脸色有点灰败,背井离乡的不适感使然,见同学勉强过得去。
四个人前后到达约定地点。小胖更胖了,眼神始终绕着舒意转。于兴一幅心里有数的样子,许愿当即明白她是被拉来烘托气氛的。
烘托就烘托,见到昔年同窗毕竟高兴。
舒意脱胎换骨了。d市的多年历练,让她成了发光体。香槟色一字领针织搭窄裙,不刻意却流露出精致。许愿心里暗叹一声,自己这些年心思都在什么地方……
四个人点了一大桌子菜,精神集中在聊天上,每个盘子戳几口,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舒意说她在d市的这几年也是误打误撞地混,现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做公司上市审计。
席间两个男人出去买烟,舒意伺机对许愿说,一直在备孕,一直也没怀孕。
许愿没这方面经验,“生活节奏太紧张了吧?”
“你看我的黑眼圈儿!”舒意把脸往前送送。“我们这种企业,性价比实在不高。其实我现在收入也不高,听起来风光。”
“你准备一直做这行了?”
“想换,想换个轻松点的工作要孩子。”
“也不容易。”许愿看着舒意闪闪的耳钉说。
两个人又聊到了当年暑假,在报社实习,晚上回到合租屋,用电饭锅煮火锅。还有彼此相熟的朋友,各自在家乡做什么工作。结婚的、读研的……
“许愿,你lg是干什么的?”
终于聊到各自的感情生活,许愿不想就此多说,只说是做技术的,理工男,也算实现了当年找理工男的愿望。心下却思量:“当年的想法多肤浅。”
买烟的回来了,大伙又接着吐槽大学。舒意谈到了她的一个研究生校友,说那人一路跳级读到博士,却不愿意留校做教书匠,纨绔气质爆棚,书卷气全无,名字倒起得颇文艺,叫一山。从学校到毕业这些年,一路都是他遗落的前女友。
“听说还和我一个同事谈过,约完了直接拉黑,永不再见。”
“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于兴说:“女的夸大其词吧。”
邢建安看着许愿和舒意,一脸不放心的表情:“你俩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一顿饭吃到午夜,许愿离家最远,三人送她上了出租车,把出租车牌记好,嘱咐到家了说一声。
出租车在空旷的三环上飙了起来,许愿开了窗,看白日里混乱不堪的楼宇和高架,此刻变得冷漠而疏离。太阳炙烤的余温尤在,冷空气覆上城市地表,与其相持不下。
许愿蜷成更放松的姿势,坐在后排,让头斜倚着车的靠枕,任风灌进来糊着满脸头发。
对邢建安来说,那次碰面对意义非凡。不知他带着何种情绪离开d市,其他三人又回归各自生活,日子并无稀奇。
舒意说她妈包了很多三鲜馅饺子,走时留在冰箱里。她老公不喜欢吃,趁着老公出差,叫上于兴、许愿去她家,喝点小酒,把饺子消灭掉。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于兴住在单位宿舍,下班后是单身汉的百无聊赖,许愿连日来也不愿与岳海涛周旋,乐得清静。
两个人约好,等于兴打完羽毛球,载许愿去舒意家。
羽毛球场空旷,击球声被放大许多倍,再加上鞋底与地面摩擦声,显得群情激昂。
林一山睨着球场一角。他刚打完一局,身上刚刚热起来,手心潮热,一手转着球拍把手,另一手拢成空心,球拍在他手里匀速地转……
对手从球网底下钻过来,邀他出去抽棵烟。他头也没回,下巴一点:“那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