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一道道年夜菜都端上桌来,许国梁这个本该当家的男人,此时心情却无比复杂。
大过节的,他什么活都没干,什么忙也没帮,到头来反倒要坐等着吃干饭了,一时间也闹了个大红脸。
许母已经不知道说许国梁什么好了。在这大节日里,她也都不想说让人扫兴的话。只能拿着小酒盅,亲自给董香香倒了一小杯白酒,然后开口道:
“丫头呀,这些日子真辛苦你了。没你的话,妈连个春节都要过不好了呢。”母亲说着就举起小酒盅,想跟董香香干一个。
董香香也是一脸喜色,她笑着说道:“妈才辛苦呢,我干点分内的小事也算不得什么。”
说着,她也拿起小酒盅碰在了许母的酒盅上,母女俩相视一笑,干了一杯白酒。
董香香上辈子是有些酒量的,只是,这辈子她却极少沾酒。一小杯酒下肚,喉咙里火辣辣的,她那张白玉般的小脸顿时就变得红扑扑的,倒像是涂抹上了上等的胭脂。
这酒实在有点上头,董香香喝了之后,就有点晕乎乎的,神智倒是还算清醒。只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那眼角眉梢也就舒展开了,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笑。
她本就心无挂碍,对许国梁那些小性并不上心。刚好许母也一切顺利,心情正好,两人就说说笑笑,谈起她们在小西庄的未来。
许国梁看着董香香这笑眯眯的小模样,奉劝母亲不要多饮酒的话,到底又咽进了肚子去里。
在一听,母亲刚好说起了对小西庄的憧憬。一时间,许国梁那些抱怨的话语,也化在肚子里了。
到现在,他才隐隐明白,有些东西在他看来,随手可得,亦是随手可丢弃。可是,那些他不看重的东西对于家里的女人来说,却是无比重要。
自此之后,许国梁也就不再劝母亲什么了。甚至,也没提起过,让母亲去京城发展事业的事。
之后的假期里,许国梁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中。他总想跟董香香聊几句,可是董香香显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谈的。有好几次,都没搭理他。
时间如流水一般,很快就过了初八,也到了许国梁该收拾东西回学校的时候了。
许国梁心里虽有不舍,却仍是收拾东西,离开了小西庄。
临走前,他终于找了个机会,拉住董香香到一旁说了几句。
“谁说夫妻两人的性子非要一模一样的?庄子里这么多夫妻,哪有两口子不打架的?香香,只要咱们以后互相扶持着,总能顺顺利利地走完这一辈子的。而且,等你以后上大学了,你的很多想法都会改变的。哥相信,到时候,咱们一定能一起好好走下去。”
忽然一阵小风吃过,把许国梁那一脸温柔的笑意都吹得皱了起来。
董香香听了他的话,完全懵住了,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本以为,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把事情也都做得那么明显了,许国梁应该也明白了才是。可现在倒好,听许国梁这意思,居然还想继续跟她结婚?
这人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呀?怎么就认定了她一定非他不嫁了?
只是,等到董香香想跟许国梁说清楚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那辆牛车。
董香香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再次咽回到肚子里。她满心地委屈,最后只能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冷眼看着许国梁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很快那牛车已经跑起来了,许国梁这时候也侧过头来,一个劲跟董香香挥手告别。
“香香,你放心,到了学校,我会常常给你写信的。”
“……”她根本就不想收到他的来信好么?
更让人无语地是,一起过来送行的陈小英看见许国梁这样,忍不住转头跟她男人说:“快看,国梁这还没走呢,就开始想小媳妇了。”
他男人想了想也说:“如果不是去念大学,明年香香十八岁,他们就可以领证了。国梁也是二十的人了,能不想么。”
“……”临走临走,许国梁还给董香香留下一颗雷。
一时间,董香香被硬生生地郁闷了。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许国梁的脸皮和节操。
为今之计,就只有看徐璐媛吧。依照徐璐媛上辈子的那副做派,到现在,她应该已经对许国梁已经心生好感了。只是以徐璐媛对待男人的手段,她很喜欢打着好朋友好同学的名义,若即若离地吊着许国梁。
不管怎么说,许国梁到底是走了。董香香至少不用看着他当眼前花了。
1979年春天,经过多次混战,小西庄三队集体创办瓜子厂的事情总算尘埃落定。随着震天响的爆竹声,瓜子加工厂在许母提前盖得厂房里,正式成立了。
自带炒货秘方,提供厂房,又有着丰富经验的许母,被职工们推选为瓜子厂的经理。陈小英任副经理,许红旗任厂办书记。
厂子成立之初,村民又发生了几次争端。吵到最后,队里的田地都被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种粮食,另一部分种上了向日葵。
经过这么闹腾,小西庄瓜子加工厂这家名不见经传的乡镇小厂,早已不在是以往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大锅饭”了。加入瓜子厂的村民们几乎都默认了一个规则。那就是谁为厂子出力多,贡献多,年底的时候谁分得奖钱也就越多。
至于,那些说死都不肯把地拿出来种葵花的村民,自然到了年底什么也分不到。而那些选择加入瓜子厂的村民也都抱成了团,准备跟着许母大干一场。
马厂长过来瓜子厂视察参观的时候,在这家民营小厂里,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景象。这小厂子里的每个工人都精神饱满,干起活来都很卖力。
而且,还有那上了年纪的巡检员在厂里到处走动,看谁得瓜子炒得不好,直接就批评了,有那偷懒得,也都开口骂了。
马厂长完全是被他们这种拼命的劲头吓到了。直到回到县城,仍是换不过劲来。
这两年,马厂长一直在试图改革城西糕点厂,却都没有拿出什么有力的大举措来,改革的进度也比较缓慢。
他忍不住就向许母,细细问了小西庄瓜子厂的经营管理办法。许母一直都很受马厂长照顾,自然也就不瞒他。
马厂长听了她的话,彻底傻了眼。
他就忍不住跟许母讨论。“你们瓜子厂到底也算是集体企业吧?请假要扣钱,迟到要扣钱,工作偷懒也要扣钱,你们那些村民就没有人反对么”
许母却笑道:“我们乡下人不比你们城里人,为了这小瓜子厂子,大家已经不知吵了多少次架了,还有人轮过锄头呢。可能也是因为这家厂子太不容易了。大家现在拧成一股绳,一心盼着它能好起来。所以,不管是谁,只要做了不利于厂子发展的事,都会受到所有人的责难。我们这些看似严苛的规矩,也是大家一起商量着定下来的。”
其实许母没跟马厂长说得是,这里面也有董香香帮她出得主意。
村里的人不管种粮也好,种葵花也好,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这家瓜子厂呢?厂子发展的好坏关系到,所有人年终奖钱和村里其他人的态度。
所以,他们干脆就找那些能挑事的人当巡检员。还集思广益,定出了一些在大家能容忍,却又相对严苛的厂规。厂里的人和没进厂的人正较劲赌气呢,大家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当然,前提是一定要带着大家挣钱。不然,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