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赤羽居酒屋位于古北一带,紧邻日本大使馆,这里又是日本韩国人的聚集地,来就餐的客人九成以上是日本人,因此赤羽的女孩子们大都会说些日语,至于说得好不好,是否标准,五月反正也听不出。

副店长久美子每天开市之前会给女孩子们开个十分钟的学习会,教一些日语。说是学习会,但不教单词也不教语法,只教一些点餐应对时用得到的句子,句子上只管标上假名或是注上相同发音的汉字照背即可。学习方法与初学英语的学生在teacher上标“提起儿”相同。若想从基础的五十音图学起,自学就是。毕竟居酒屋不是培训学校更不是慈善机构;店长领班等人也是从前辈那里学来速成日语,未必就有教人语法的能力。

五月上班第一天就从店长有希子那里领到一本七八成新的《标准日本语》,又用了一周时间学会了“欢迎光临、谢谢光临”、“请问有几位客人?这边请”等几句基础日语。

赤羽居酒屋有店长及副店长各一名,另有领班若干。店长就是那天五月面试时见到的,名叫有希子,副店长则是久美子。两个人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子,就日语及业务水平来说有希子更好一些,容貌也更胜一筹,因此做到了店长这一位置。至于老板娘美代桑,她只管花蝴蝶一样在店里盘旋往来,与生熟客人打招呼,来店的客人都称她为妈妈桑。

妈妈桑美代委实是个了不得的人,凡是来店的客人,她一律叫得出名字,客人不论生熟,她都亲亲热热却又恰到好处地与之寒暄。风流客人的话,她可以坐到客人的腿上去,与客人嘻嘻哈哈,说些荤腥笑话;一本正经的客人,她也能与他们讨论半天经济形势环境污染,罗生门源氏物语手冢治虫等更不在话下,哄得客人只管拼命开酒,梅酒烧酒威士忌,什么贵开什么。客人一次喝不完的酒就写上名字日期,存在居酒屋内的酒架上,摆放得满满当当的酒架从门厅一直延伸到大厅深处,凡是进门的客人,无不被那成千上百瓶的存酒震撼到。

然而美代的热情仅仅针对日本客人。国内客人来店,她都是选择性地无视,顶多对面熟的点个头充作招呼。五月起初还以为是她崇洋媚外得厉害,心里暗暗有些不齿,不过才半月有余,便知道美代桑这样做的缘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一一回复,在此一并谢过。感谢各位小伙伴的厚爱和支持,鞠躬~~~dasiyhan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7 07:12:38梧桐清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6 21:52:10木峡谷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6 21:47:06龙猫2012214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6 21:32:49天上地下无敌好吃香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6 21:27:24蓁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1 14:38:19尾戒3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1 15:59:08另,9月之内会2天/更,争取到进入10月后能够更勤快些。最近要搬家,公司同事待产,某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但是会努力更新,请小伙伴们一如既往地支持,求收藏,求评论,爱你们~~

第3章 赤羽居酒屋

赤羽居酒屋有单点也有放题,所谓的放题即自助餐。放题比单点要合算的多,189元一人,随意吃喝,只要不浪费即可。国内客人的话,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扶着墙进来,又都吃的扶着墙出去。点菜不管喜欢不喜欢,总之拣贵的点,不贵不开心,浪费食物更是家常便饭;年轻人还好,碰上更年期的老爷叔老阿姨,说不得吵不过。这些人花了钱,是必定要吃回本的,在他们身上是赚不到多少钱的,只能跑个量,薄利多销,使店里看着热闹。

而那些日本老男人就不同了,这些人大都是派往中国的管理层,来赤羽喝喝酒,与客户或是同僚谈谈工作上的事情。而且他们也大都不喝包含在自助餐内的廉价清酒与各式花哨饮料,而是会开些另外收费的烧酒等;而点的菜则更要让人吃惊,花了同样的189元的自助餐的钱,可能只点一些盐水煮毛豆、纳豆、凉拌裙带菜、蔬菜色拉等下酒小菜,一桌人喝喝酒,说说话,当中吃点生鱼片、天妇罗,最后再来碗拉面或炒饭垫底,作为一个经营餐馆、追逐利益的商人来说,怎么会不喜欢不奉承这样的客人?

居酒屋的客人成百上千,其中以中老年的男客居多,每一个老男人穿戴得大同小异,西装笔挺,深色领带,头发多少不论,都梳得一丝不乱,谈吐彬彬有礼。美代见着客人,连一秒也不用犹豫就能叫出客人的名字,记起那人的饮食习惯,诸如山本吃天妇罗不要南瓜喽,岛田吃生鱼片要双份芥末喽之类的。

五月对此一直心存纳闷,不明白美代的记性为什么会这么好。直到有一次,她捡到了美代那个忘在更衣室的迷你笔记本才明了。

她起初不知道笔记本是谁的,随手翻开看了看,认出是美代的字,上面每一张都写着些日本人的姓名,诸如:山口,五十岁左右,住友商社取缔役,矮胖,双下巴,下巴上有粒黑痣,痣上有根红色毛发。这行文字的旁边画着一张人脸,画像拙劣,犹如出自幼儿园小朋友之手,但是面庞上的特点却都罗列得一清二楚;还有就是:佐久间英昭,四十二岁,秃顶,四眼,眼球微微凸出,说话有点结巴,不能吃辣,色拉不要千岛酱。自然,旁边也有一副同样令人不敢恭维的画像。

五月恍然悟之,心中叹之服之,于是也找了个小本子,每天把问来的客人的名字特征都悄悄地记下来。一段时间下来,她也能毫不犹豫地叫出许多客人的名字来了,哪怕客人同她并不熟悉,但既然她能叫得出名字,客人也就报之以微笑,亲切之感也就在顾客与小服务员之间油然而生,这样一来,即便上错了菜,犯了一点点的小错,客人也不好意思为难她。偶尔听她日语说错,还有人会要来纸笔,给她耐心讲解错在何处,又该如何纠正等。

她发现不但她自己,所有的女孩子们几乎都有这样专门用来记客人信息的工作手册。对于来到赤羽的客人们来说,一进店家的大门,每一个女孩子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饮食习惯,心里自然也就生出宾至如归之感了,再加上美艳的妈妈桑美代,这样的一家店,想不红火都难。

赤羽居酒屋会根据当天来店消费的人数发放奖金,十五元至五十元不等。客人越多,奖金越多。奖金不是月结,而是日结。对此五月深感满意,这是在在上一家中餐馆上班时想也不敢想的。

每天打烊之前,有希子和久美子会到收银台与收银员统计当天来店人数。每每还差两三个人才到最高一级五十元的奖金时,她们两个就会招呼几个长得漂亮的,在客人中比较有人气的服务员纷纷给自己相熟的客人打电话:“喂,是杉本桑吗?能否方便来咱们店里一下?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最近怎么不露面了?不方便,不要嘛,大家都很想你呢!快点来吧,快来快来!多晚也等你——”后面拖着长长的、娇声娇气的尾音。

“喂,是柏树桑吗?方不方便来?美代桑说想你了,问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哈哈不好意思,的确还差几个人就能发奖金了,方不方便来?等我发了奖金请你吃冰淇淋哦!快来嘛——”都是妈妈桑美代教出来的,后面拖着的长长的、娇声娇气的尾音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给服务员女孩子们留电话的日本客人大都是单身赴任的中年孤独寂寞老大叔,被年轻女孩子惦记着,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哪里还能拒绝女孩子们的邀请?即便已经吃过晚饭,爬上床了,真的不想再动了,但这些人还是会勉为其难地、甚至有些喜滋滋地爬起来,为了别人能够多领十几二十元的奖金而赶到赤羽居酒屋来。

于是杉本来了,柏树也来了。喝上两杯酒,点个盐水煮毛豆,和一帮子闲下来的女孩子们说说笑笑,付个自助餐的价钱,再被一群女孩子们簇拥着送到门外,被她们叮嘱一声“出门小心哦,做个好梦哦——”

女孩子们的奖金到了手,山本与柏树们心满意足,皆大欢喜。

妈妈桑美代从不阻拦服务员们与客人们说笑,反而鼓励大家去与客人喝酒,喝完了再怂恿客人开,这一点的作风倒与日式酒吧很相似。

而若是客人过生日时更不得了,服务员们与美代都齐聚到寿星这一桌,簇拥着寿星唱生日快乐歌,其后共同饮酒庆祝。若是美代中意的客人,还有可能得以与美代喝上一杯交杯酒。而女孩子们很少有喜欢喝烧酒威士忌的,于是为了她们,得再开一两瓶梅酒。客人们有了面子,居酒屋得了里子。又是皆大欢喜。

比起蹭客人的酒喝以及怂恿客人开酒,五月更愿意与他们聊天说话。她现在刚凭着那一本标准日本语学会五十音图以及读写假名,现下也只能几句简单的日常对话,会几句“你从哪里来?做什么工作”这种程度的简单日语。

她上学时喜欢看些言情武侠小说,加上家里那些使人烦心的事情,因此总无法把全部心思放在读书学习上,还因为讨厌英语老师,和老师说过“我才不喜欢学英语呢”这种话,老师当时也回了她一句“你不喜欢英语,英语也不喜欢你”。此时再想想,她说的话未免太傻,而那老师说的话也有些赌气似的。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工作了,反而觉得学习外语竟然很有趣。

大体而言,不管是西餐中餐日料,只要是餐厅,一般包吃包住,周休一天是标配。她现在就住在居酒屋为女孩子们提供的宿舍内,每晚夜市结束,深夜回到住处时,迎来送往,端了一天盘碗的女孩子们都已累得筋疲力尽,洗漱完毕后倒头就睡,她却会打开夹在床柱上的迷你小台灯,从枕头下摸出那本《标准日本语》来翻一翻。她觉得其实真有兴趣学的话,日语也并不难,再加上日语与中文有许多共通的汉字,使人觉得亲切,从心理上就不会太排斥。

领班洋子前两天和她感慨过:英语是越学越简单,日语却是越学越难;英语是哭着进去,笑着出来;日语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她听了这话后,附和着作出吃惊状,但其实洋子的这些心得,她这个阶段还并不能够体会到。

她在居酒屋的工作已经稳定了下来,一领了工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银行往家中打钱,自己一分钱也没有藏私,连奖金也都全都打了回去。前面因为失业了一段时间,被爸爸没有少抱怨唠叨,这次往家中打钱后,爸爸对她曾经失业而没能持续往家里汇钱一事也就绝口不提了,看得出他对这个月的金额非常满意。

她现在每天凭着兴趣背几个日语单词,虽然不知道会了日语以后又能怎么样,不知道自己的服务员生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不知自己的出路在哪里,但心底却会因为学习到一些东西而生出一些简单的、纯粹的快乐。

因为她比同期招进来的女孩子日语学习的快,因此就比别人多出一份从容来。每天开市前,同期的女孩子们还在嘀嘀咕咕地临阵磨枪,想着怎么应付学习会上久美子和有希子的考查时,她却可以轻松自如和前辈女孩子们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笑,而美代也对她似乎颇为中意,早早地就叫久美子分给她两张台子叫她负责。总之这一段时间,家人对她满意,她也觉得目前的状态着实不赖。

而表姐,她自那次面试之后,电话倒是时不时会打,面,却是没有再见到过了,直到她在赤羽工作了近两个月的时候,才在楼上的酒吧里与表姐偶遇。

第4章 泽居晋

赤羽所在的这一条街上开满了大大小小的日本料理店与日式酒吧,料理店做午市与晚市,而酒吧要等天黑透了才营业。因为客人们先要酒足饭饱,才会再移步前往酒吧。日本男人爱去酒吧乃是世界闻名的,招待客人、与三五好友聚会不去酒吧怎么成?

他们拿着先进国家的工资,外加一份海外工作补贴,工作在海外,高级公寓、专车是必然会配给的;医疗费自不必说,甚至连洗衣费都由公司支付;这且不算,还摆脱了已快要进入或已经身处更年期的黄脸婆,不必再听她们神经质的、毫无意义的唠叨,在上海这个城市真正是活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

赤羽居酒屋楼上就有一家日式酒吧,名字叫做蒲公英。有时熟客们会打电话来赤羽叫些饭菜送去,五月有一次也被久美子支使过去送了一次饭菜。酒吧内灯光昏暗,衣着装扮或妖娆或清纯的小姐们散坐在各处,打着领结,身穿衬衫马甲的男侍应生们端着托盘穿梭来往,耳边尽是女人男人们愉悦的说笑声,猜拳声,亦或是冰块浮在烧酒杯中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

饭菜送到指定的台子上,一抬眼,赫然发现表姐也在座。表姐身上一袭露香肩、现□□的姿色小礼服,脸上妆画得极浓,正笑吟吟地陪坐在一名谢了顶的日本男人的身侧。这一桌小姐的衣襟上都别着个名牌,唯独表姐没有,想来是作为某一个客人的同伴从别家酒吧被带过来的。

表姐在酒吧工作一事并没有瞒她,在电话里,表姐什么话都和她说。但即便不说,五月也能猜出表姐大约是做这一行的,而且工作场所就在这一带,从前还经常去赤羽用餐,否则和有希子也不会那么熟。她也知道表姐必定是为了不使自己尴尬,最近才不再进赤羽用餐,对于此,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此刻在这种场合与表姐的目光一对上,五月还是觉得尴尬不已,于是忙忙低下头,屏住呼吸,等着日本人摸出皮夹子付款。表姐倒是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端起面前的烧酒杯,漫不经心却又风情万种地轻轻呷了一口。

更让五月尴尬的是,付完钱的日本男人见她伸手从围裙的口袋里翻出一堆零钱来找零,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熟练的汉语说:“小费,小费。”

表姐便也一笑,对她眨了眨眼,又呷了一口烧酒。

而在她进赤羽工作近三个月时,遇见了那个名为泽居晋的男人,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存在。

那一天是周一,本来就是一周当中生意最为冷清的日子,又因为一场大雨,客人更是寥寥。她负责的台子来了一桌韩国客人,这群韩国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吃能喝。她不停地被叫去追加菜品,上酒上饮料。海胆明明是限量的,每人两份,再多没有。这伙人却偏偏要讨价还价,一小哥说:“我们是老客人了,你去和美代桑说说,再送一份吧?不送我们下次不来了,我们就去隔壁的九州男儿啦。”说完,脸上露出“你怕不怕?你害怕了吧?”的神色出来。

九州男儿是居酒屋的隔壁的日本料理店,可惜他家没有美代这样年轻美貌又会做人的老板娘,因此生意惨淡,都不够格做赤羽居酒屋的竞争对手。

五月就耐着性子赔着笑向他们重申海胆限量的规定,再三表明自己没有随意赠送客人海胆的权利,小哥就指着旁边一桌日本客人嚷嚷:“凭什么他们有一整条鲷鱼?凭什么我们没有?凭什么?把你们美代桑叫来!”

五月苦笑。邻桌日本客人都是常来的熟客,其中一个据说是从美代开店伊始就光顾到现在的老客人,而且他们一顿饭才吃到一半,就已经开了两瓶另外收费的iichiko烧酒了。邻桌的日本人但见旁边的韩国人叫嚷抗议,却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有一个大约是懂中文的人歪着嘴角笑了一笑,笑容里的优越感与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韩国客人嘴里说出来这种话时常能听到,五月既不是老板,也不是老板娘,对于他还愿不愿意来并不以为意。赤羽的生意这么好,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要命的却是客人里面的韩国妹子,妹子拉着她的手笑眯眯撒着娇:“拜托你啦小妹妹,海胆再来一份吧?行不行?行不行?小妹妹你最好啦!”这妹子普通话说得极好,嗓音甜甜糯糯,温温柔柔,还带着些上海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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