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晋深是这个研究中心的老面孔了。他是学物证的高材生,却并不拘泥于本专业,专喜欢研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刨根究底,也算是个有趣的家伙。
读书时就有不少人认为他这人云淡风轻、有些放浪不羁,喜欢研究未知事物,不爱和人打交道。他不适合谋个公职,适合做学问。
毕业后他也没像其他同学一样忙着奔走谋前程,而是留在学校做起了研究。用他的话说,倒不是害怕走到一线风里来雨里去太辛苦,而是比起那些,自己更适合坐在实验室和书堆里探寻真理,研究事物的真相和本质,再把它们传授给别人,这样更有价值。
只不过数年过去,他的头衔一升再升,从前是研究员,现在已经是导师了,容颜却没怎么变。他这个年纪还敢留中分头的简直少之又少,而他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浓密。
这间研究所里一向都不乏奇人和怪人。从前线隐退下来的传奇人物,身负残疾的独眼神探,前来进修学艺的年轻才俊也有的是,汪晋深已经不算新鲜的了。再说,没点故事的人谁进得了这里。
“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回来一趟,有事也不找我。”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双手放在脑后,“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这也说不过去吧?”
钟楚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未拆封的好烟,丢了过去。
“这还差不多,虽然烟我已经控制了。”汪晋深接过烟,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来抽,而是收紧胸前的口袋,翘起了二郎腿,“这个门都进了,就留下吃顿饭吧。我也没什么好请你的,学校教工食堂,还是十年前咱们上学时那老五样,你随便点。”
“不了,中午约了别人。”钟楚寰笑了笑,走到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抬头望着这房间里的机器设备。光谱分析仪又换了一台新的,还有几台不认识的,沿着实验室的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摆开,占地面积还不小。这间大实验室如今已经快变成仪器展示间了。
汪晋深整天跟这些机器在一起,不用跟人打交道,想必惬意得很。
“约了谁啊,你是不是要结婚了?”汪晋深神秘一笑,“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事和我中午约了谁有关系吗?”虽然是有点关系。但钟楚寰还是从汪晋深的话锋里听出了猫腻,反将一军:“你结婚了?”
“差不多。”
这话倒是让他吃了一惊。他还注意到汪晋深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杯里装的是枸杞水,他以前分明一向只喝冰美式的。
听殷冬说过,枸杞水喝久了可以强身健体,尤其是提高某些方面的耐久性。没想到汪晋深这种人也有鬼迷心窍这天……
“我订婚了。”汪晋深自我调侃,“没想到吧,我这样的货色也有人要。”
钟楚寰看他整天泡在实验室,很难接触得到学校以外的人,纳闷道:“订婚对象是谁?学校的女学生?”
汪晋深在意念推理方面果然是道中高手,他像块老滚刀肉一样咧着嘴笑了:“你找了个女学生?啧啧,你好不要脸啊。我对象一个星期前相亲认识的,认识第三天我们就订婚了。”
喝了两口枸杞水,汪晋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锁屏,丢在了桌面上:“市局的女刑警,叫柳莺。”
钟楚寰看着手机桌面上那张柳莺的照片,青春靓丽,烈焰红唇。世界真小。
柳莺可不是傻白甜小姑娘,她能看上汪晋深这款,正说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来在实验室里把理论知识学扎实了,一样能大大提高实践的成功率。
“说正事吧。”汪晋深收回他的宝贝手机,“找我有什么事?”
钟楚寰掏出那一小袋泥土丢在桌上:“想拜托你把这个给我检测一下。”
“不是吧,大哥,我这里又不是农垦局!”
钟楚寰知道他什么奇奇怪怪的样本都见过,何况是土。他这人就是嘴贫:“我没让你测肥,让你分析一下土壤成分,看看大概是市区哪里的。这点本事你不会都没有吧?”
汪晋深拿起透明袋子捻了捻,深邃的目光透过金丝边眼镜,大致看了看那些粗糙的颗粒:“三天以后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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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这小子怎么回事,连续失踪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出什么幺蛾子了?早知道他不靠谱,就不该让他……”
白纨素从康元俱乐部回康哥酒吧的时候,店里灯光迷离,乐声喧闹,客人很多。俱乐部里的常客大李正在吧台边喝啤酒。
上次从娱|乐城回来之后,李康元在家呆了十几天,避了避风头,如今风头也差不多过去了,他又回到店里正常接待起了客人。
“小丫头,你来了?”大李起身给白纨素让了个位置。
白纨素见李康元的店正常营业,他本人又神色如常,总算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轻盈地爬上吧台边的高脚凳,还像以往那样把双肩包往吧台上一扔,话不多说:“康哥,我要苹果酒。”
李康元瞟了一眼这丫头,她今天穿了件新的休闲t恤和绿色格子短裙,洁白的小脸化了淡妆,气色很好。
一段时间没见,这姑娘出落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比之前更加润泽,脸色也透亮了许多。
“小姑娘家家的,少喝酒。”李康元取出果汁糖浆,将时令水果切碎,给她做了杯果味气泡水,推上吧台,“放了暑假,打拳的功夫没落下吧。”
“现在在实习期,没有时间回学校。我报了健身房,开学了会常来的。”白纨素叼着吸管,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大李。虽然她一直知道他是老会员,但如果不是娱|乐城那次他跟在李康元身边,她从来都没有特别注意到过这么一个人。倘若柴良说的李康元“金盆洗手”的过去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大李一定也是他过去的“兄弟”之一了。
“刚才听你们在说豺狼的事,其实豺狼他……”白纨素其实想把“豺狼其实是另一个人”这件事说出来。毕竟那个人易容改装、藏头露尾地潜藏在这里,这种不够光明磊落的行为让她很担心他怀有的目的会对李康元不利。
“豺狼怎么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双眸突然垂下一半:“……其实豺狼联系过我,他说他病了。”
她突然想到钟楚寰也是易容改装、藏头露尾的那种人。展扬跟他们是一伙的,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那么李康元会是坏人吗?
康哥从来都是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但他身上有传言、有故事,也许还和柴良一样,有着另一重的身份。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两张面孔。
就像这座霓虹绚烂、金粉铺就的城市,也有着荒草丛生的另一面一样。
白纨素嘬着玻璃杯里微微甜、微微辣的气泡水,盯着冰块在粉红色半透明的杯子里沉沉浮浮。气泡跳动,在水面破裂,冰凉地溅在鼻尖上,带起一阵甘甜的香气。
“是吗,那他下次来,我请他喝一杯。”李康元一边调酒,一边淡淡地说了句,“小白,康哥上次说要请你吃饭。这次既然来了,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大哥请你。”
白纨素一口气吸干玻璃杯里的气泡水,抓起双肩包:“今天就是来看看康哥的。中午约了人,下次吧。”
“地方远吗?我让大李开车送你。”李康元一边擦杯子一边问。
“不用送。我给康哥带了炒货,下次有空再来。”她从包里掏出一大个牛皮纸袋丢在吧台,里面是李康元最喜欢吃的炒花生、栗子和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