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禾实在没忍住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他急于想要听到宋茵的声音,安抚心中那一点郁躁。
然而郁躁没能抚平,反而叫人火冒三丈。
陆嘉禾根本没想到,这号码居然是程格周的!想到那小白脸瞧向宋茵的眼神,他越发浑身哪里都不舒坦。
今早小白脸不仅来了医院,还极有可能陪着宋茵回了学校。
他听清声音不欲再多言,准备直接挂掉电话时,忽的又听程格周道:“宋茵学姐准备去留学了,顺便做手术,这事你知道吗?”
有那么一瞬间,陆嘉禾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学校已经调出专业课录像送过去了,学姐还有权威专家的推荐函,入学不过是迟早的事。”
“关你什么事?”
陆嘉禾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反问,声音极冷,冻得人打哆嗦。
程格周却像是无所察觉一般轻轻笑起来,“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当是我多嘴了吧。”
像是单纯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偏偏陆嘉禾不知打哪里听出了一股微讽与嘲笑,隔着电话,叫人辨不清他的用意。
陆嘉禾觉得自己从前还是低估了程格周。这家伙心机很重,隐藏极深,他的腼腆和安静极有可能都是伪装的。
更叫人不安的是,他口里宋茵要去留学的消息。他没有必要拿一个随时可能被拆穿的消息骗他。
所以宋茵在短信里,要跟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出租车下了立交桥,几个路口过后便拐进焕南路,京舞到了,陆嘉禾却说不出哪里开始胆怯,心中惶惶然。
这种情绪很陌生,陌生到叫人害怕。
宋茵一连几天的疏远,没有得到回应的消息,还有在准备的留学。
也许她已经瞧清楚了他是个怎样的人,准备离开了。
每次接宋茵放学、吃放,逃到这边陪她上课、看她排练,同她拥抱、亲吻……京州舞院的每一条路,陆嘉禾已经走得像崇文那样熟悉。
她的声音温暖柔顺、像在抚摸耳朵,很好听,她的吻像棉花糖,她坐在车上,抱着他的腰腹的时候,整个世界静谧下来。
直到在京舞的女生宿舍楼下站定,他忽然恍悟了自己在做什么。
找到宋茵,她就会告诉他留学的事情,然后跟他说分手。
陆嘉禾逃也似地转身要走,呼声就在这时候自身后传来。
“陆嘉禾?”
这声音不算陌生,是宋茵的室友。
卢佳思把宋茵收好的东西都装进行李箱,搬了两趟才搬完到楼下,才抬头便瞧见陆嘉禾的背影,扬声问了一句,“你是来找宋茵的吗?”
陆嘉禾脚步顿住,“她在哪?”
“她刚刚跟叔叔去舞团办离职了。”宋茵同学校签的是实习约,虽然不是正式合同,但还是需要办离职手续,卢佳思向他解释。
宋茵腿脚不方便,宋父特地请出一天假来帮她办理这些琐事。
前面的程序都走得差不多了,中午饭后,办公室里的领导还没上班,现下就只等着这最后一颗审批的印章。
等久了,宋茵坐在轮椅上实在难受,动了几下,便听宋父道,“里面闷,我推你出去吹吹风。”
宋茵摇摇头,不愿出去。
外面走一段便是排练厅,宋茵从前每日练习的地方,看了平白落得伤心。
“茵茵,你情绪不太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宋父摇头,“你心里有什么话,就告诉爸爸,有个人分担总好受一些。”
宋茵沉默一会儿,目光恳切看着他,轻声开口,“爸,你帮我劝劝妈妈,我真的不需要留学。再怎么样,怎么能把咱们家的房子也抵押出去?”
“如果是因为这些,你不用担心的,茵茵。”宋父摇摇头,一项一项跟她细数,“你妈妈很早就开了个户头为你存留学基金,咱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你求学的钱还出得起。”
“把房子抵押掉,也是怕手术时候周转不开,就算退一万步,这笔钱真用完了,你妈妈和我的薪资不算低,每个月也完全还得起。”
“雅思还有半年多就到期了,爸爸了解你,如果你当初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去,就不会考这个试,你现在,是在顾虑什么?”
“陆嘉禾吗?”
“爸爸!”
宋茵摇头,耳朵猛地烧起来,她不知道宋父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个名字,也许是宋母说的。
“爸爸小时候给你念《广寒秋》,还记得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宋茵摇头低声解释,“不是的……”
也许确实有陆嘉禾一部分的原因,但并不是全部。去年考雅思的那时候,宋茵对未来的展望还不大清晰,别人做什么,她也跟着做什么,宋母催她考雅思,她便去考了。一年添一岁,她现在的想法,却和当初不一样了。
也许留学确实能增长她的阅历,让技巧得到提升,渡上一层留洋的光环。但更她相信,那些东西,只要肯努力,假以时日,自己也能掌握,宋茵更愿意修行自己,领悟内心与自然。
讲道理、央求、撒娇,宋茵几乎将所有的办法都用上了,宋父的态度终于软化一些,迟疑道,“那我试着跟你妈妈商量……”
虽然妻子认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但孩子的意见也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