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这话越说越不成样了。
南平扭过背去,像是置气,愣是不看他。瘦泠泠的一道影子,连衣袍都恨不得挂不住,可怜极了。
“你看看我吧。”措仑知道办了错事,不敢再碰她,“我的心你明明是知道的。”
半晌少女别过身子,眼睛依旧垂着,语气淡下来:“这会外面没人了,你走吧。”
“南平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好。”
“你走。”少女又重复了一遍,不容置疑。
两地民俗不通。在雪域,成年男女间若是两情相悦,钻帐子也是常有。但到了东齐,抱一下都成了会翻脸的大事。
爱情使人忧愁,不知如何让生气的心上人开心,愁上加愁。
少年叹了一口气,当真恋恋不舍的听话□□走了。而随着措仑的身影消失,南平也冷静下来。
他的心她自然是知道的。
又不是出了家的人,不过将将二十岁的年纪,爱与欲本就缠成一团,密不可分。如今只是开了个头,只要自己松动,日后怕是更难缠。
先前对方满口“喜欢”时,自己还能当朋友勉强搪塞过去。有了今晚这一遭,措仑是铁了心往前跨一大步,偏要做夫妻了。
高城本就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哪怕没有,按措仑这性子怕是也能造一个出来。
所以绣球重又抛了回来——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当真和他做夫妻么?
糊涂账一笔又一笔,算不清了。
南平坐在烟云里,垂了细密的睫羽,掩去一汪秋波。
第29章 “如果有一天我走远了,你记得……
三四月里虽然反了暖, 时不时还是要冷上一两个日子,俗称倒春寒。小风嗖嗖的往袖口里钻,下刀子似的。
瘦削的人影坐在王座之上,手指头碾过微有些刺挠的兽皮。不到一个月的功夫, 他已经有些适应了这张椅子。椅背对于他来说太深, 往后靠去时是倚不上的, 所以他坐的直。
部族首领齐聚正殿, 虽顶着盟事的名号, 却鸦雀无声,静的连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他们安静的很有道理,因为此时殿门紧闭, 外圈密密麻麻站着身着软甲的精壮死士, 手中的刀箭没长眼睛。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我今日叫大家来, 也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措仑温声道,好像当真有意商讨一般。
方才座上的少年吐露出惊天消息——瓒多征广夏时意外身故了。
四大尚族倒了西多吉一个, 再加上西领主称重病未来觐见,余下两个首领连带着七八个头人,心思各异, 薄汗已经冒了出来。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惊惧交加。
今日盟事,原是说为商讨来年赋役, 因此进城前他们被卸去兵力, 也不曾多言。毕竟措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又是憨直的性子,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 竟搞了这么一出连他哥哥也不敢搞的鸿门宴。
玛索多的父亲隆戈尔打量了两眼另外那位名叫安庆的首领,眼珠咕噜噜一转,恭声道:“臣全听王上吩咐。”
这是率先认主了。
少年颔首,目光投向了安庆。
安庆已近耄耋之年,却被这竖子看的起了一身黏腻。早知道会是今日这场面,学西领主称病就是了。只是现下为时已晚,只能边咳嗽边说:“臣誓死效忠王上。”
“说得好。”少年对死士道,“拿刀和酒来。”
在众人的复杂目光里,他把雪亮的刀锋按在腿上,单手刺破了拇指,按进酒中。酒沾上伤口,蜂蛰似的疼,但措仑的表情是漠然的。
杯酒相换,歃血为盟。
各怀心思,辛酸百味,难以一一道明。
“诸位奔波辛苦,这几日在宫中好生将养,等登基大典过了再走吧。”
少年笑的诚恳,但其他人笑不出来了——被扣下当人质,能有几个兴高采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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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里的水日日要换新的。”王后寝宫大丫鬟盯住婆子们不许偷懒,“冻住倒还是其次,不能腌臜了,吃了得病。”
这厢南平盛装打扮,从门里出来,立刻乌压压跪倒一片。
“前头的路说是又冻住了,殿下走着当心。”阿朵在一旁伺候。
南平点点头,抬步往马场上去了。发髻上的步摇叮铃铃作响,风铃一般。
前两日她和措仑闹的那个阵仗不大不小,过后一个羞一个悔。南平有意避开少年的来访,恨不得天不黑就熄灯。对方倒也识趣,碰了两次壁,就没好意思再露头。
虽然和措仑的关系还没理顺,但玛索多的父亲隆戈尔已到高城。此番觐见,四大尚族里除开死去的西多吉与病了的西领主,剩下的首领悉数前来。
殿前盟事用了整整一日,男人们之间的谈话不耽误下人忙活。隔日汗血马驹送进了马场,摄政王遣身边的侍者来唤,是有意请王后前去赏马。
若是平常的人物,南平也许找个说辞就不去了。但玛索多先前夜里的来访,让她对隆戈尔这个老狐狸有了几分好奇和防备。
主意已定,探探再说。
王后的寝宫离马场不远,这条路南平走了几次,甚是熟稔。
只不过到了地方,才知里面变了样。先前的马厩被烧的精光,工匠们为了粉饰太平,急匆匆敲下杉木,翻新焦土,搭就了台面。虽然粗看有几分架势,但仔细一品,还是些许仓促了。
小马驹性子欢,叫人牵出来时还在顽皮的尥蹶子。一身皮毛在光照下呈现出浅金色的光泽,倒叫南平想起锦绣宫的琉璃瓦。
马是好马,蹄圆齿健筋骨强。只是送马的人,不知是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