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2)

事到如今,诸葛诞掌东南大权,桓行简居中枢要害,唯独他夏侯至看来才是那个要三亩薄田了余生的人了。

往事汹汹,然而至始至终,当下的两人都没交流一句,夏侯至烧完纸钱,对着牌位又拜了一拜,转身走了出去。

桓行懋为难地看了看兄长,一跺脚,自己追了出去:“太初,太初!”

夏侯至走下最后个台阶,扭头说:“子上,回去罢。”

桓行懋讪讪地垂下了手,说道:“太初慢走。”

灵堂里,兄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别样情绪,桓行懋几次想说点什么,都觉得无甚趣味,索性闭嘴。

太傅下葬这天,纸钱漫天,白幡飞舞,哭声绵延数里,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延年里出来后,两道挤满了观看的百姓。

鼓乐大作,孝子在前,送葬的队伍朝首阳山方向挪动。

抬棺七十二人,轮班替换,皆是桓氏自家家奴,一水的精壮汉子。

首阳北枕邙山,南临伊洛,依山傍水,形势极为开阔,头顶天高云淡一泄而下。上山入口处有片桃林,每到春来,青山如笑,一片芳菲,若是闲暇时光在这山脚仔细聆听,鸡鸣犬吠,黄牛哞哞,就从附近的人家田野里传来。

帝国将相,霸业功德之下,为的最终也不过是一幅治世风情图而已。

等棺材落地,该行的礼仪行过,桓行简示意叔父带着众人下山。独留他和桓行懋,桓行懋却不解,看着人群这么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那七十二个汉子却还在,满腹狐疑时,见桓行简把头一点,七十二人竟重新抬起了棺木。

“兄长,这是何意?”

桓行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荆棘缠身,眼前根本无路,全靠人硬着头皮趟过去。

他少不了攥住衣角,捂紧了孝帽。但见抬棺者,神情凛凛,目不斜视只一味地朝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力气殆尽,桓行简终于在极不起眼的一处停了下来,乱石杂草,并无特别。桓行简站定,只对众人打了个手势,这些人便按事先计划好的,将太傅的棺木推进早凿好的墓地之中。

眼看要完工,为首的忽大声道:“郎君养我家人,百事无忧,报答他的时候到了!”

“诺!”整齐划一的声音一出,这些人纷纷取出毒囊塞进口中咬破,跳入墓中,就此殉葬。

剩下的两人,合力将墓口封死。这一连串动作看得桓行懋不能回神,犹如高平陵,父兄总是要他最后一个知道。

桓行简一直沉默不语,环绕两圈后,确定无恙,开口道:“子上你过来。”

兄弟两人对着坟墓郑重叩了三叩,桓行简抓起一捧硬土,自指间缓缓流逝下来,他目光凝定:

“父亲,待到一统河山之日,儿再来告祭。”

说完,他步履坚定,头也不回地带三人下山。

等离了首阳地界,两个死士把丧服除去,折叠整齐,在桓行简面前一跪高高举起,桓行懋看的又是一怔,忙接过来。

随后,见这两人从容不迫也自腰间取出了毒囊,毫不犹豫塞入口中,顷刻间,倒地身亡。桓行简俯身上前一探鼻息,面色不改,直起身,吹了个口哨,不多时,石苞带两心腹不知从哪儿突然现身奔来,将尸首拖走处置了。

桓行懋尚在晕眩中,喃喃问道:“阿兄,这,这是父亲的意思?”

桓行简踩蹬上马,一扯缰绳,望着不远处的洛阳京都,轻轻吁出口气:“是,太傅已去,你我当如朝阳之辉,走!”

第55章 竞折腰(2)

太傅的丧葬过后,廷议便以“伊尹既卒,伊陟嗣事”为由上奏皇帝,新封太尉的桓旻牵头,因高平陵有功封侯的司徒高柔等联名附议,朝堂之上,手持笏板的群臣要么赞同,要么不表态,皇帝一听,两只眼透过垂旒从这人身上辗转到那人身上,心下失望得很,半天自己也不吭气。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最后,目光在桓行简身上一停,桓行简知道天子等什么,也不别扭,不紧不慢出列推辞了:“臣如何能担此任?朝廷里比臣声望、资历够的贤臣大有人在,请陛下择选。”

“陛下,太傅新丧只怕吴蜀两国会闻风而动,这个时候,车骑将军不愿意为主分忧,绝非人臣之道。”高柔紧随其后,站了出来,不厌其烦从桓行简随太傅平辽东、高平陵诛刘融、说到寿春擒拿王凌,事功一列,再将话尾一收,“车骑将军智勇双绝,摧强敌如折枯,累有大功,身为人臣,当以社稷为重以匡扶天子为重,保大魏福祚。”

他话音一落,后头七嘴八舌地都凑上来,桓行简岿然不动,直把上头皇帝被说得舌结如僵,心中不平,只好忍气吞声下了诏书:

车骑将军桓行简迁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

这一回,桓行简不再推辞,而是跪地接旨。旨意下得快,当即,在太极殿上内官过来,和气道:“请抚军大将军低头。”桓行简依言照做,文玄武绯,他一身绯色公服此刻又换了抚军大将军的虎贲冠,由内官细细服侍,加了冠冕。

下朝的路上,左右纷纷上前道贺,他不过一一回了礼,这里头,混着中书令李丰和侍中许允。桓行简温雅一笑,并不多言,反过来向李丰道喜:

“我听闻令郎被太后相中为驸马,要尚长公主,恭喜。”

此事颇为自得,李丰面上谦逊了一把:“犬子不才,蒙太后不弃。”

桓行简懒得跟他多寒暄,虚应几句,直接回的公府。公府里,傅嘏等人起了个绝早一边等太极殿的消息,一边聚在值房里议事整理各地来的书函表文,最要紧的剔出来,单置匣盒。

旁边小几上,摆着各色点心清茶,卫会嗜甜,摸了个柿饼旁若无人地一面吃一面在舆图上瞄来瞄去。

院子里,兴冲冲跑进来个小吏,喜上眉梢:“郎君新拜抚军大将军,到了!到了!”

这事在算计之中,几人还是松了口气,卫会把柿饼子一丢,擦手整冠,同虞松傅嘏等人走出值房出来迎桓行简。

桓行简在车上将公服一脱,依旧换白衣素冠,下车后,被众人簇拥着,一抬头,就见府门那立了黑压压一群人正都拾阶而下,道贺声此起彼伏,涌到他跟前,纷纷见礼。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反应,略一颔首,穿过人群,进了值房后一边走一边解开披风的系带,看也不看,朝身旁一掷,石苞就稳稳地接抱在了怀里。

双履一除,桓行简盘腿坐于案前,一句赘言也无,直接开口道:“公府如今既作抚军大将军府,精兵器杖要优先补充进来,以卫京师。”

话点到为止,卫会暗赞郎君当真雷厉风行,这是连禁军也要架空了,垂首静听,目光游移于地,等虞松跟傅嘏在那虚虚泛泛把话说完,桓行简要公府名册,他人乖觉,一边把名册递上去,一边谏言道:

“今事务庞杂,原公府属官不足以支撑,郎君当网络人才以充公府。就是尚书台的属官们,也可开先例,选入公府。”

桓行简蹙眉把名册看完,拿起朱笔,勾了半晌,丢给他几人看:“自太傅开府治事以来,广辟人才,如今看还是远远不够。这份名单里,多为大族子弟,难道小门小户就没有可用之才了吗?当年,城阳太守邓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吏,出身屯田客,太傅慧眼识人,听从他屯田的建议,如今他也成了可保一方军民俱丰的人物。可见,出身贵贱同才能大小,并非一脉关联。”

说着,目光轻轻一动,微笑看向石苞,“司马生平跌宕起伏,起初赶车,而后打铁,今在抚军大将军府。”

石苞脸一红,引得傅虞两人失笑,卫会皮笑肉不笑地在石苞身上转了两圈,很是轻蔑。他不喜欢这些寒门出身的土包子,避之不及,碍于石苞深受桓行简器重,知道他为心腹爪牙,那张脸上便勉为其难地挂上了层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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