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焰的声音很低沉,很有磁性,娓娓道来时,像一条波光粼粼流淌的河,很自然地载着他回到旧故事里。
周焰的亚父omega,为了和周焰的beta父亲在一起,当初也拒绝过许多alpha,两人因此吃过不少苦头,但都坚持了下去。
大概三十年前,人人都想去伽玛星球,都想拥有一张通往新世纪的航票。
周焰的亚父本来是有机会走的。
当时有一个alpha,为了争夺他的芳心,愿意用五张航票换取标记他的权利。这五张票,可以让亚父全家都到伽马星上去。
但他的亚父拒绝了。
那个alpha很聪明,他不从外部跟他施压,而是通过亚父的亲人——他将那五张船票送到了亚父家里人手上,让他们做决定。
人性就是这样奇怪,对他人的苦难尚能劝解喟叹,一旦自身成为利益所得者,就好像别人若做了错误的选择,就是拉着自己一同受苦一般。
那段时间里,亚父几乎无法承受亲人们或渴望或失望的目光,但他为了自己的beta伴侣,还是坚持下来了。
亚父的爸爸劝他:“你跟着这个beta有什么前途?你这么漂亮的omega,如果选对了丈夫,我们全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亚父说:“爸爸,我不是商品。”
这段故事周焰的beta父亲曾不厌其烦地讲给他听,每次语气中都是满满的骄傲和甜蜜,好像如何回忆都回忆不够。
他为他的omega骄傲,也为他心疼。骄傲他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爱情,也心疼他被压力和困苦压弯的脊梁。
那个alpha到底是没坚持,最后不甘心地独自去了伽马星球。
“后来呢?”
“后来,在我九岁的时候,我亚父遇到了一个信息素跟他匹配度极高的alpha。”周焰淡淡笑了一下,不自觉从床头柜摸了一根烟出来。
罗望舒听到这一句,身体仿佛向深海里沉去。
他按住周焰的手:“别说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都过去很久了。”周焰擦了下火镰,像突然回神想起罗望舒还在一旁,又摘下了烟。
“我没关系,你抽吧。”罗望舒很大方地说。
“不给你吸二手烟。”周焰把火机和烟扔到一旁。
罗望舒滑到床下,周焰捞了一下,没捞到。
罗望舒蹲在地上,开始在昨天脱掉的衣服里摸索什么:“你不管我。”
“后来……”周焰沉默地看着罗望舒柔软的发顶,突然发现许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后来我亚父被信息素高匹配度的那个alpha标记了。”
罗望舒摸索的手一顿,不敢抬头看他眼睛。
其实周焰的眼里没有太多的伤心难过。时间像河,此岸彼岸,已经相去太远,对岸人影绰绰,记忆斑驳。
其他事他都记不清,唯独他两个父亲分手那天,周焰却记得很清楚。
那是个灰色的下雨天,他亚父站在窗边,雨水在玻璃上疯狂洗刷。他父亲站在影子里,在瓢泼大雨中跟他说了些什么,亚父低下头,雨幕的光影在他身上流动。他一如既往的好看,就像岁月不曾从他身上带走什么。
九岁的周焰贴着门框,看着亚父的剪影。他虽是个beta,却能从亚父身上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属于别的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浓烈的,霸道的,充满占有欲的。
他的beta父亲一直在说话,不曾大吼大叫,神态也并不狼狈,可从他平静的姿态和语气中,周焰却听出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恳求。
他父亲说完后,亚父也开了口。他的话并不多,只说了几句话,就绕开了他父亲,推开门走了。
周焰被某种强烈的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而击中,光着脚跑到阳台上,大声地喊他亚父。
雨幕那么大,铺天盖地的雨滴声盖住他的声音。任他拼命地喊,亚父都没有回头。周焰徒劳地看着亚父像一场默片,走进灰蒙蒙的雨幕里,很快浑身湿透,但始终没有回头。荒野四合,寒气带着雨雾扑面而来,砭进骨子里。周焰打了个哆嗦,看到漫天的雨已将他的亚父吞没在一片灰色的雾气里。
他喊得嗓子都哑了,还想冲下楼去追,他的beta父亲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说,别喊了,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为什么不回头?
他的父亲没有回答他,只是远眺,半天才沙哑地说,他这人倔得很,从十几岁开始,只要决定的事就绝不回头。所以他不会再回来了。
印象里,父亲说过那句话后,那天就再也没开过口。他不停地抽烟,喝酒,翻着以前的相册,就像人生在某一刻已经结束。
周焰凌晨起夜,看到父亲在客厅里蜷成一团,咬着手掌哭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