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馈的事你拿主意吧,明儿我让冯鑫把钱支给你。”
嗯?汤媛没想到贺纶会主动赞助。她看好了这块田地不假,但那是打算记在自己名下的,将来也好当做阿蜜的嫁妆,不料贺纶忽然插一脚,就变成了夫妻共有财产,将来安排的时候可能又要多费唇舌,她眨了眨眼,却听贺纶没好气道,“记在你名下。”
啊?
他都这么穷了,口气还这么大!想来是不知那田庄要多少钱吧?
“那个……可要这个数。”汤媛缓缓伸出五根手指,“五万两白银!”
“那我画个押立字据。”贺纶冷漠道。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是怕你没钱么……”汤媛急声解释,脸颊热热的。
贺纶扯了扯嘴角,静默片刻,想来阿媛被他的脸色吓住,也不再言语,可越这样,那个堵在心口的奇怪东西就越难以下咽。
为何不再问他为何惦记蓉蓉的未婚夫?
他希望她大声质问,刨根问到底,哪怕一点儿气度都没有的撒个泼都成。
汤媛眨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笑了笑。
并不懂丈夫的脸色为何一瞬间那么难看。
这个懂事的小女子从未想过自己有啥资格对旁人撒泼,当然也不会允许旁人到自己跟前撒泼。
只要不被人触及底线,她始终都是个特别好商量事的人,根本就不是章皇后以为的那样恃宠而骄。
章蓉蓉这件事虽然膈应了她一下,可贺纶也没做错啊,那还有啥好说的?汤媛不喜欢扯无关紧要的人,换言之也就是默许贺纶精神出轨。
婚姻本身即契约,遵守契约合作方能长久,贺纶尊重她,为她做了许多让步,她又何尝不尊重贺纶,为他让步。不然,以他的所作所为和性格,哪一点符合汤媛的喜好?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汤媛可不想放着从前在宫里做梦都想要的生活自讨没趣。
贺纶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商量完买田庄的事,汤媛亲自送他出门,廊下雨滴依旧清脆,下人除了冯鑫在前面提着灯笼,皆有眼色的避开了。可不管如何避,前面还杵着个冯鑫呢,汤媛怎么也没想到贺纶会忽然回身印上唇。
久违的亲近,唇间的皮肤敏感的不得了,汤媛颤了颤,微微睁大眼,下意识的往后仰,后脖颈就被固定,只能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纠缠了一会儿,汤媛渐渐上不过气,“阿蕴,不要……”同时用力挣扎,阿蜜还没吃饭饭,胸口涨的慌,被他按在硬邦邦的怀中,格外难受。
人精冯鑫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步子迈的越发快,头也不回。
初八那日,睿王与礼部的官员即将启程,按照礼节,汤媛是要把阿蜜抱出来,请睿王瞧一瞧,回去好跟太后皇上以及皇后复命。
这也是派宗亲前来宣读懿旨的缘故,县主金尊玉贵,又有先帝特赐的“觅”字,如珠似宝,岂能任礼部的老头子上前品头论足。
说来贺维也有一年未见汤媛,原以为生了孩子的她大约跟普通妇人差不多,再观贺纶一直宿在正院,可见对她也不如从前体贴,不过人各有志,于她这样的身份而言,成为郡王妃已经是令人惊叹的奇迹。
思忖间,珠帘深处传来两声婴儿的咿呀,婢女连忙上前殷勤的为郡王妃打帘子。
她跟从前差不多,眼睛却比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清澈,灵动非常,许是生育的缘故,粉腮比从前略略饱满,娇嫩非常,不像之前清清瘦瘦,仿佛经不住一阵风。那豆沙红的裙裾像是雨后新开的玫瑰,随着女子特有的摇曳姿态,一点一点的映入了他眸心,贺维皱了皱眉,转眼看向身侧的花觚。
汤媛朝睿王略施一礼,又走向贺纶,将孩子交给自己的夫君,便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一旁。
其实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对贺维戒心颇重,哪里舍得把心尖尖放在他眼皮底下,这一刻于汤媛而言,不若置身火上煎烤。
幸而薄荷贱人对小孩子也不感兴趣,淡淡的瞄了阿蜜一眼,不痛不痒的恭维两句,全程连个眼风也没给汤媛,演技和脸皮真真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连素来自诩脸厚的汤媛都忍不住替他害臊,真没见过被人揭穿还这么淡定的反派!
之后的事就变得简单,贺维情绪不高,贺纶也没多喜欢他,兄弟二人惺惺作态一番,就此别过。
汤媛总算长长的舒了口气,爱怜的捧过阿蜜,亲了亲她小小的鼻子,是牛奶做的吗?阿蜜张开小嘴欢笑,两只小手儿张开又握拳。
才刚满月一逗就会笑,将来定然是个活泼的姑娘。她轻咬下唇,柔和的目光久久不舍得移开。
却说贺维怎甘心受制于贺纶,然而为了柳美人,他也只好先按捺下来管一管那任茂星。
也越发觉得汤媛蠢,这个傻瓜一定不知贺纶的真面目,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平时尚能装装样子,关键时刻又瞬间露出狐狸尾巴,这样想着,他忽然又有点儿期待起来,期待任茂星与章蓉蓉告吹,以章蓉蓉的性格接下来会做什么,思及此处,贺维又扬起嘴角。
仿佛看见了两个小女人为贺纶打的头破血流那一天。
女人之间的残酷并不亚于男人之争,甚至更残忍更杀人不见血。
汤媛怎会是章蓉蓉的对手,像她那样柔弱的身骨,又如何承受冷宫的寂寥与孤清?贺维怔了怔,俯身抱紧身畔的茯苓。
马车辘辘而行,茯苓也反手抱住他。
……
京师这边死一个贺缨,于馨宁而言,不过是踢开块绊脚石,却不知甄家已然为此人仰马翻,若非为了家中几百口老小,甄阁老也差点儿跟着去了。
而沾了一身骚的庚王更是晦气,好在他反应不慢,待恒王下完葬后立时沐浴更衣,入宝光寺吃斋念佛赎罪,使得有心责备他一番的明宗登时无话可说。主要这事还真是庚王点儿背,谁知道贺缨有心疾啊,有心疾不讲心眼还那么小,输都输不起,说出来没得让人笑话。
宝光寺内,贺缄低声吩咐身边的人,“老四一入京,立时回禀我。”
这小子手里的势力有古怪,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竟无一人察觉贺缨死因异常。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终究不太妙,贺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如能控制再好不过,否则也就只能送他一程。
恒王府,偌大而阴森的灵堂,一阵秋风拂过,扬起招魂似的白幡,馨宁一袭白布麻衣,哭的眼皮又红又肿,各家夫人奶奶纷纷前来安慰,就连太后,也把身边的老嬷嬷拨过来,日夜看着她,唯恐她想不开。
下完葬的第二日,她便晕了过去,此后不再见客。众人也是十分同情,任谁年纪轻轻守了寡还撑得住。
这厢馨宁遣退仆妇丫头,关紧房门,总算如释重负,而抹了辣椒水的眼皮亦是疼痛难忍,止不住的往下窜泪珠,贺缨地下有知,想来也该看到这些日子她受的罪了吧,又是守灵又是哭丧,做足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儿,那么也算扯平了,从此以后大家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