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终于从书中抬起,轻声对她说了句:“再见。”
为了换这么些相处的时光,许子清每次都用拙劣的演技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演员和观众都心知肚明的戏。
只是后面她也不好意思说爸爸妈妈还没回家这种话了。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灯,白天晚上都能亮,所以有些费电。
许子清胆子小,怕黑,有时候周末和几个发小出去玩儿到天黑才回来,到楼下就不再敢上楼,只能给爸爸打电话。
许爸爸会打开门,然后用力拍手掌,或者很大声的和许子清说话,一直到整栋楼的灯光都亮起来,许子清才愿意慢慢往上爬。
有一日许子清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程昱踮起脚尖,手里拿着电线和钳子在重新接电路。
这是一个很老的小区,楼梯间的墙壁上全都是张开锁李开锁,疏通下水道请拨打xxx,楼道灯的线路更是老化不堪,红色绿色黄色线交杂在一起,却被他轻易的理顺之后重新连接。
就在他侧过头看向许子清的那一秒,被他换了的白织灯同时亮了起来。
比起之前泛着昏黄的旧灯,这个灯让光瞬间充盈这一层楼道,他的轮廓在光下也愈发清晰起来,导致他搬走的许多年,样子也依然刻进了许子清的脑海里。
“我换了灵敏一些的声敏电阻,加了个光敏电阻,白天不会再亮,对声音也能更敏感。”他对许子清说:“需要我把整栋楼的都换了吗,这样许叔叔能更轻易的让整栋楼亮起来。”
“不...不用了。”还在上小学的许子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明白过来,他想让爸爸在等她上楼的时候,不用拍手拍得那么费劲。
后来程昱依旧把整栋楼都换了,在这个旧小区的十个单元里,只有他们叁单元的灯是最亮的,小区里搞晚上的地震演习的时候,警报一响,只有他们这一栋楼最显眼,从楼道的窗子里的光仿佛点亮了一整栋楼,在别的楼暗淡的黄光的衬托下显得鹤立鸡群,熠熠生辉。
可惜那时候程昱已经搬走了。
他是在高考的那一年搬走的,他考了全省第一,大红榜刚张贴出来,大家还没来得及去祝贺,他们一家就消失在了许子清的隔壁,据说是程昱去美国念书,叔叔阿姨也跟着一起去了。
程昱并没有给许子清打招呼,大概也只是觉得许子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隔壁小孩儿而已。
他是北镇这些年里唯一的一个省状元,从此在北镇里口口相传,被无数望子成龙的父母拿出来教育自己的小孩子,说他成绩怎么怎么好,听话又懂事,你看,带着他爸妈移民去了美国了吧。
许母亲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卷子轻轻拍打着许子清的脑袋:“知识改变命运,改变阶级啊,你不努力以后怎么带着妈妈享福。”
许子清知道妈妈最后一句话只是在开玩笑,依然让她心里很不舒坦。
父母不该把自己没实现的人生期待放在孩子身上。
他走后没多久政府把这一代规划成了商圈,所有旧房子都要拆迁,给许子清家分配了一套更好一些电梯小区的房子。
许爸爸许妈妈都是欢天喜地的张罗着要搬家。
走的时候上初中没多久的许子清抱着楼梯间生了锈的铁栏杆哭得撕心裂肺,死活不松手。
许爸爸无奈的说:“在哭什么,是舍不得吗,小声点儿,别人还以为我和你妈虐待你。”
许子清哭到快缺氧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能是舍不得他总坐的楼道里第叁步台阶,舍不得隔壁他曾经住过的家,也舍不得这一楼的白织灯。
白织灯是她心底月亮,月光是灯洒下的光与霜。而程昱是她记忆里的白月光,朦胧皎洁,一尘不染,让她彷徨徜徉,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