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今年种下的棉花过了万亩,登州知府万伯庸一心盼着今年棉花大获丰收,然后他以此表功,得以升迁。吴夜长等人用热水浇死的两亩棉花苗的事儿,在他看来甚为恶劣。正是因为卢奇渊的轻纵,才让这些人有恃无恐,又猖狂偷采稻谷。
至于那些稻谷是不是卢奇渊家的,吴夜长这些人为何偏要盗他家的稻谷,卢奇渊的公文上没写,万伯庸也就当不知道。反正这事儿有陈小暖去折腾,他只管按照规矩,下文书狠狠地斥责卢奇渊办差不利,再在卢奇渊的功绩簿上记上一笔,就足够了。
京城里的御史还没得到消息时,建隆帝已经接了高仓颉的密信。高仓颉在定期汇报秦氏母女的事情时,如实地陈述了卢奇渊办的两件案子,以及小暖在衙门口一站,就把堂上的卢奇渊吓晕的事儿。
正在为刺杀严景的刺客还没抓到发脾气的建隆帝,见了这折子更是大发雷霆,“废物,都是废物!”
父亲英雄儿好汗,父亲废物儿也强不了,低眉顺眼的德喜知道,新科状元卢林平怕是难在京中谋个好差事了。卢林平这段日子频频去贺王府走动,想走贺王的路子入兵部,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德喜心中冷笑,卢林平觉得圣上夸他上兵伐谋的文章写得好,他就能以此进兵部,痴人说梦!在这么拖下去,卢林平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陈祖谟。他若还有脑子,就该尽快谋个外放的差事才对。
不过,卢林平的野心可不止于此。
得知家中出事儿,贺王也对他变得冷淡,恩师程无介也冷下脸责备他父亲只顾着搂钱而不在乎他自己和林平的前途时,卢林平便跟程无介解释道,“恩师当知家父为人,他断断不会做出此等事。家家父购置田产,是为了给妹妹办嫁妆。”
程无介哼了一声,“你的亲事都还未订下,你父母就开始着急家中庶女的婚嫁了?”
卢林平垂眸忧伤道,“若非师母故去,林平的亲事已然订了。”
听他这么说,程无介的脸色才稍稍缓和,“既然你父母是为了给你妹妹办嫁妆,这亲事还是尽快定下来为好。”
至于恩师说的“定下来”是指的那个,卢林平心中自是明了。他拱手应了,“林平这就回乡一趟。”
见他如此识趣,程无介脸上见了笑意,“去吧,早去早回,机不可失。”
至于是何机会,程无介没提,卢林平也没问。
卢林平收拾东西回乡那日,正巧跟小暖母子三人也回乡了。卢夫人见到儿子,拉着他的手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卢林平帮母亲擦着眼泪,“母亲不必悲伤,事情还远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子嘉的亲事您和父亲办到哪一步了?”
提起这事儿,卢夫人就生气,“这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好人家!你妹妹相中了赵书彦,可赵家竟不识抬举!”
卢林平笑了,“济县虽是弹丸之地,但却卧虎藏龙。母亲可在少年将军中寻过?”
卢夫人皱起眉头,“你妹妹那般柔弱,怎能配个武夫!”
“妹妹柔弱不假,但武将不见得都粗鲁,您看乌桓将军不就很好么,表妹嫁给他,也是佳偶成双。”卢林平劝道,“右金吾卫中少年将军不在少数,俊秀斯文的也有,譬如乌将军身边的副将阎铁山,儿子看着就不错。”
阎铁山是哪个卢夫人对不上号,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他家不是好读书的,卢夫人犹豫道,“可你妹妹相中的是……”
卢林平心平气和地打断母亲,“子嘉还小,最易被人蒙骗。嫁入商贾之家便是自坠贱籍,哪有嫁于少年将军荣光?再说她嫁给阎将军,便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阎家也不敢为难她。”
第一零七零章 阎家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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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子嘉的生母,是卢夫人的陪嫁丫鬟,她生下卢子嘉后不久就“病死”了。卢夫人为显嫡母之慈,将卢子嘉养在自己名下,当嫡女教养,去哪儿都带着。卢子嘉德行甚佳,为她赢得了美名。
若是卢子嘉嫁得不好,那卢夫人必定被人指摘,说她不是真心疼爱卢子嘉,这对视名如命的卢夫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若是卢子嘉嫁给赵书彦,名声虽不好听,但毕竟是卢子嘉自己选的,别人指摘不到她的头上。但是让卢子嘉嫁给舞蹈弄棒的武夫,若是让绍氏姐妹们知晓了……
卢夫人皱皱眉,“武将官职都是虚的,将军也好,副将也罢,能带得了几个兵,赚回多少俸禄?一场仗下来丢了命,什么都没了。”
卢林平接着劝说,“德音表妹不也嫁给了乌桓将军么。”
卢夫人哼了一声,“那是因为她无母亲为她做主!若是德音的母亲还活着,你看绍家敢不敢把她嫁过来!”
卢林平心中不耐,“母亲只管子嘉,便不管儿子了么?您可知因父亲前后两案审得不公损了名声,儿子在京中举步维艰。程大人当着儿子的面责备父亲不该重利轻名,儿为父亲辩解,程大人便让我们速速定下子嘉的亲事,免得此事一发而不可收拾,让儿无路可走!”
卢夫人惊道,“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
“若非如此,儿怎会出京?”卢林平长叹一声,“母亲,现在四方来朝少战事,嫁于武将并无不妥。若是小妹嫁于阎铁山,十余年后他便是儿的助力,此乃两全其美之策。”
卢夫人轻声道,“兵部岂是那么好进的?”
卢林平志在必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贺王答应替儿从中斡旋,儿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事关儿子的前途,庶女便不重要了。卢夫人言道,“阎家的家世为娘不甚了解……”
“您去跟表妹打听打听,便知了。母亲应趁着父亲在济县这两年,多余表妹走动,好为将来打算。乌桓年纪虽小,但他是右金吾卫名正言顺的大将军,在济县呼声极高,又得晟王关照,前途不可限量。”
“晟王怎会关照乌桓?”卢夫人疑惑,自己可没听到一点风声。
卢林平冷声道,“晟王与乌家的关系,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母亲切记在表妹面前莫说秦安人与陈小暖的是非,咱们要与她们母女交好,而不是交恶。”
卢子嘉的婚事,卢夫人已经点了头,卢奇渊自然不会反对。于是第二日,卢夫人便给大将军府递帖子,要带卢子嘉去探望怀孕的绍德音。
当婆子回来时,卢夫人的鼻子差点气歪了,“你说德音去了哪里?”
婆子小声道,“奴婢听乌将军府的门人说,表姑娘上午便去了云开书舍读书,至今未归。”
南山坳内的云开书舍藏书甚丰,加之书舍的掌书乃前国子监祭酒丁中和,使得云开书舍名声大噪,天下读书人慕名而至。绍德音与乌桓成亲后,也去读过及次书,但现在她大着肚子读得哪门子书,还不是以此做幌子去见陈小暖!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点也指望不上!”卢夫人怒道,“我当初就不该在堂兄面前帮她说话,让她得了丰厚的嫁妆,白费我绍家的银两!明日去了,你且看娘的脸色行事。”
旁边站着的卢子嘉恭敬地应了,随后问道,“母亲,子嘉一定要嫁入武将家么?”
卢夫人不耐地道,“你想嫁的人家看不上你,不嫁去武将家里,你还能去哪!”
卢子嘉轻轻咬唇,低头不语。
第二日巳时,衣着得体的卢夫人将女儿打扮得整整齐齐,才带着她去了乌将巷。乌家的院子比县衙后院宽敞了几十倍,但卢夫人并不觉得羡慕。因为这里处处透着粗鲁,树只有青松和绿竹,花草亭台皆无,大片的空地铺上石子或细沙,旁边摆上兵器做演武场,白费了恁大的地方,毫无风雅之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