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晋重华低着头笑了。
“南华的朱砂海棠似近时节了。”
一笑倾城。
阮重笙愣了愣,捂着心口后退一步,却忘了自己离烟水茫茫不过一线之隔,于是乎顺理成章地一头栽进了水里。
他挣扎着探出头,水花溅在了白绣上,那只明如玉的手却没有缩回去,而是伸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伴随着一句无奈的叹息:“起来。”
阮重笙搭着那只手,难得有些赧然,轻咳:“说来这水倒颇深……咦?”
腰间忽有痒意,原是几只鱼儿摆着尾巴凑了上来,亲吻着他的侧腰。
他笑着拍下一阵涟漪,一用力翻上了亭,“果真是好地方,可有名字么?”
“烟陵渡。”晋重华道:“时天府与引阳府之间的烟陵渡。”
他看着一身湿透的阮重笙,笑意更深:“花开时间,想带你来看看。”
冷水梨花垂于游鱼。
溶溶月华洒在酒炉。
阮重笙拂着水渍,目光落在鱼儿身上,却莫名应了句:“嗯,好。”
他脑子里蓦然浮现了昨夜与厉重月说的话。
——谁喜欢晋重华都不稀奇。这人出身尊贵,光风霁月,眼角眉梢总带三分笑意,那双眼睛盛着天光云影望来时,脑子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觉着自己是见色起意,可这世上好看的人这样多,贺摇花落星河慕容醒高枕风这些人哪个不是一副好皮囊,为何单单不敢多看这人双眸一眼?
晋重华为他烘干衣物,纤长的手划过他鬓角,“怎么了?”
阮重笙一个激灵,突然问:“师兄,你说……什么叫喜欢?”
晋重华反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阮重笙打哈哈。他又道:“……其实我活了这些年,也最怕沾染七情六欲,折损道心。只是我觉得,总不自觉看着一个人,眼睛跟着他,心里念着他,总忍不住思量他,就是喜欢无疑了。”
他看着阮重笙变化莫测的脸色,笑道:“我知你年纪小心思重,无心情爱。我什么都不会多说,只不过总有一日……”
他垂着眼睛,唇角带抹笑意。阮重笙愣愣地看着他,神色莫测。
但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后来故地重游,仍是少年模样的人指着旧炉与梨花,对身边的人道:“我见过许许多多穿白衣的人,附庸风雅的很多,好看的也不少,可穷尽一生,却再未遇见一个那么惊艳的人了。”
说着他自己又嘿嘿一笑:“记得,你以后要是遇见一个笑一笑就能让你脑子糊到摔水里去的人,撒泼打滚抱大腿,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得把人套住了。”
一念心动,兴许便是一生所求。
裴回铮没有直接回答他。寄回来的书信里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大多都是让他多听先生的话。
阮重笙慢慢烧毁了书信。火光里,神色莫测。
他一连清闲了一月,直到某次吴千秋亲自来提人。
“让我回去?”阮重笙指着自己鼻子,“白先生不是挺烦我的吗?”他也是心大,并不在意。
吴千秋摇头,“就是他让你直接进来的。”
众所周知,时天府的门槛极高,进天院更是难如登天,设立这么多年,也没有几个是保进来的。
阮重笙是第四个。
“白先生说你很聪明,高前辈也这样说。”吴千秋解释:“是他提出直接送你来的,怎么会讨厌你?”
原本厉重明的意思是让他跟贺摇花落星河一样正正经经走流程,然而白先生却直接破例把人招进了天院:“他不用。”
“……高前辈?”
“你不知道?高前辈是白先生的二师弟,天祖的高徒。”
阮重笙愣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街边的一个卖炊饼的老头子,你知道他年轻时一定练过,做炊饼的手法也确实不错,可猛然间被告知这位老大爷居然是当年的武林盟主一样——惊奇而又不可置信。
然后还有那位好像一开始就很讨厌他的先生竟主动要了他。
整个时天府,唯独天院是白先生亲自指导。若白先生真的……
阮重笙没能跳出这个奇怪的轮回,用力甩头:“怎么,时天府招弟子还看脸的?”
吴千秋盯着他看了一会,笑了:“桃花眼,薄情相。”然后轻轻摇头,“也不对,看着挺……”
阮重笙:“好看?”
吴千秋戏谑着说了一句话:“笑若春风慕容醒,骨相天成落星河,男生女相……阮重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