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贺摇花走,是我完全没料到的愚蠢行径。”天云歌摇头叹道:“你本来就众矢之的,我以为你这样的性格绝计不会陪贺摇花那疯子胡闹的。万万没想到,你居然真能傻到帮他离开,彻底得罪邀明月。”
阮重笙简直被气笑。他知道自己在天云歌这儿犯了个大蠢,足够他受教终生。可事情发生后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他环顾四周后断了冲出去的念头,暗自防备起来:“我并不知贺摇花行踪,灵州若有本事找到他且能让他说出是我放他走的,再来找我麻烦!”
“找不找得到贺摇花有什么要紧……笙笙,你爹是阮天纵啊。”那头天云歌顶着现在的皮囊有点可怜地打量他:“你傻呀?”
“我是他的儿子又跟这有什么关系!”
“你爹是天道之子,你娘是莳花夫人,你流着这样的血,还问我你跟这有什么关系?”
听见这话的瞬间,一股凉意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阮重笙厉声道:“什么莳花夫人?我生母不过莳姬身边小小侍女!”
“落风谷那对夫妇这样跟你说的?”大概是被他这困兽之争逗乐了,他咯咯笑起来:“别犯傻了,你血带异香,可活死人肉白骨炼邪术,还自幼被落魄魔修追杀,是那个奈奈能传给你的?”
“你自可求证!”
天云歌似乎也笑累了,他倚在门前,眼睛往里一瞟,食指点着下巴,神色古怪。
“你呀你呀,怎么那些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裴回铮、落灵心,还有落风谷那对我记不清名字的男女,他们都会骗你的。你该信我,因为我不会骗你。”
阮重就笑了。他深深望着眼前的人:“你让我信一个……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来找我,重逢至今全是算计,用心险恶不知所图的人?”
他咬牙:“——天云歌,你哪里来的脸让我信你?”
天云歌脸色变了。他怔怔地看着阮重笙,轻声道:“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了吗?”
阮重笙回想起从前种种,无论是金陵初见还是不告而别,青楼的“突然出现”,时天府的“筹备祭坛”,好像都不真切起来。
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突然就又想起那个为了寻自以为的“朋友”,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小少年。阮重笙待人从来真心。他自幼没什么正经的朋友,所以旁人待他三分好,他就得还以十分。当初那个自称“闻人歌”的人也曾对他很好,所以哪怕青楼廊前、九荒月下,他再满腹疑窦,也能告诉自己,且相信天云歌,无论后果如何,都不后悔。
——最终这个人还是让他失望。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根本不看天云歌落寞的眼神,只觉有些好笑:“让我猜猜,一开始你引我去寻屠大娘处和时天府桌下的两枚铜钱——哦,我在藏书阁里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是因为这两个与你身上两枚铜钱呼应,可以让你掌握我的行踪,任何时间出现在我身边,对吧?几次让我给你渡灵,是因为……发现可以借此入凡界?”
他挑起下巴,“你想做什么?莳花夫人已经死了,你拿我……”
“——她没死。”
阮重笙猛然回头。
待看清来人,瞳孔剧烈收缩。
紧闭的大门倏然从外打开,立着一个熟人。
秦妃寂依旧穿得很衣不蔽体——哦这次不是为了省布料,是因为身上满是带血裂痕。
她避开他的目光,唇色惨白:“好久不见。”
阮重笙没心情跟她叙旧,目光滑过天云歌,语气危险又不可置信:“这也是你算计好的?”
天云歌说:“你得问易山岁。”
他看向秦妃寂,后者倚靠在墙壁上,一张漂亮脸蛋尽是血痕,她说:“易山岁死了。”
阮重笙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居然有些茫然。
“……易山岁死了,崖因宫生变,青岭被不死鬼强占。萧雪空……”她用力眨眨眼,眼尾一道细痕渗出血来,“萧雪空和易醉醉都是莳花夫人的人,他们在你走后不久,强杀易山岁,以青岭和崖因宫为据点,突然要反黍离。”
黍离绰号天宝都君,正是现下云天都主人。他还有个身份——前任都君莳花夫人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阮卿时死前亲自毁了镜花塔!”
“……假的,都是假的。”
天云歌和阮重笙都看着她,她十指紧紧扣在墙上,原已经断裂的指甲更是触目惊心,不过她好像已经全然忘了□□的疼痛,惨笑道:“阮卿时当时已经油尽灯枯,就凭你几滴血就能有那么大的威力?……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和易山岁,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天云歌上前扶住她,摇头:“你要是骄儿林里答应帮我,何至于此。”
他这话说得忒惺惺作态,秦妃寂抬头看他,眼神不善,但很快低下头。就这一个反应,阮重笙已经看出了很多东西。他猜测,天云歌和她,恐怕是一个不得已的利益关系。
“莳花夫人的人……”他重复了一遍,“所以,莳花夫人没死?”
“对。”秦妃寂显然很不愿意接受天云歌的好心,急需他来转移注意力,“她不仅没死,而、而且……”她说得异常艰涩:“她说……当年该还的债,谁都别想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