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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原来是你(1 / 2)

星期一早晨,我刚到班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他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边说边窃笑,还瞥向我。

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我,不过开学那阵子过去后,渐渐也把我忘记了,现在忽然这样,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卓维今天一反常态,比我还早到学校,我来时,他认真地翻着课本,桌子上面破例放着几本作业本,所有功课作业一门不少。见我来了,眨了眨眼,微笑着低头接着看书。

早读课刚过没多久,老师走进教室宣布,“五月红歌大合唱比赛要开始了,请班干部组织好大家参加,协调好比赛内容。另外各位同学要注意,期中考试快要到了,要注意学习。最近有不少同学老是上学迟到,上课迟到,从明天早上开始,纪律委员要记录每天迟到的同学,我先说明下,只要是迟到的同学都要作公开检查,谁都不能例外。”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班同学哀声一片,有同学问道:“能不能不作检查啊?”

“不行,你们现在太懒散了,一点进取心都没有。我警告你们,谁都不能找纪律委员求情,我会不定期抽查,如果被我发现,纪律委员撤职写检查。”老师丝毫不让步,“你们继续看书吧。”

卓维翻了翻白眼,这条规矩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他几乎没有不迟到的时候,有时候会迟到整整一节课。我问他怎么会迟到那么久,他振振有词道:“反正都迟到了,迟到十分钟和迟到一节课有什么区别?”我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

早读课后,我问他:“你还迟到吗?”

“我想想。”他真的陷入了沉思,似乎这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

其他同学更热衷讨论的是五月歌会,每年五月,几乎所有学校都要举办类似的“红五月”的歌唱比赛,内容简单到乏味,所有学校的模式都是一致的,每个班级唱两首集体大合唱,多数老师都选择革命歌曲,以表达爱国主义教育的主题。这就造成了新的问题,革命歌曲就那么多,很多班级选择的歌曲都相同,这就造成了审美疲劳,我们经常会在那天下午,不得不听相同的歌曲被唱了一遍又一遍。为了完成这个走过场的任务,挤出有限的时间让大家唱整齐已经非常艰难了,什么二重唱、领唱通通都没有。由于一个学校只有一个音乐老师,他只好兼任各班的指挥,整个下午,我们就见他站在舞台上挥汗如雨,累得半死,不停指挥各个班级的同学。时常会有同学在台上紧张,在老师未举手指挥前就开唱,其余同学听见,以为是自己错了,连忙跟在后面唱,于是整个节奏都乱了,导致原本庄严肃穆或者激情奔腾的歌曲变得十分滑稽可笑。

我对“红五月”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尤其听说蓝清作为组织部长要负责本届“红五月”歌唱比赛以后。不过王美心却不这么想,她是三班班长,她想抗衡二班班长,我们作为三班的同学没有理由不支持,事实上也不敢不支持,除非你想被扣上叛徒的帽子。王美心在下课间隙宣布,让大家考虑下备选歌曲,班会的时候进行讨论。于是,今天的下课期间,总会听到有人在讨论提议什么歌曲好。

熬到快中午放学,卓维突然对我说,“我想好了,不迟到。”

我一愣,这个问题居然让他思考了这么久,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喜欢写检查吗?”他对我投以诧异的目光,“还是喜欢公开作检查?我不会让‘地中海’看我笑话的。”

我们学生时代总是爱给老师取外号,各种各样的外号都有,三班的班主任老师长相大众,没有什么可以攻击的,唯有脑袋中间一圈秃顶,他极喜欢用四边的头发遮住发顶,无奈顶上实在秃得太厉害,以致盖上很多头发后,依然清晰可见中间的光亮。起先,他们叫他“地方支援中央”,后来嫌念起来麻烦,直接叫了“地中海”。有类似绰号的还有我们可怜的语文老师,因其个头矮小,被精准地取名为“根号二”。

“地中海”其实很善良,对卓维的各种恶劣行为都给予包容,并没有因此让他请家长,事实上,他一直采取的“怀柔政策”,本次突然宣布的迟到写检讨是他第一次飓风行动。

我对卓维指出“地中海”老师对他的手下留情,他却讥讽地一笑,不置可否,反倒问起我,“你们那天说物理老师师生恋,是和哪个女生?”

我一愣,我压根没问起这个事情,“不知道。”

“哦。”他有些失望,站起身来往教室外面走。

他上课又迟到了,纪律委员洋洋得意地在本子上写下他的名字,并扬着笔记本装出无奈的表情说:“我也没办法,是老师说的呀。”

“你跟了‘地中海’这么久,还是这么笨?他说的是明天,不是今天。”卓维冷笑道,“今天迟到的不算。”

纪律委员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狠狠划掉他的名字,扬言道:“明天开始,你只要迟到一秒,我就记下来。”

“随便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卓维大笑一声。

放学后的班会是王美心主持的,同样是班长,王美心的风格更加柔和,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的目标是夺取第一云云,然后让大家提议歌名。

一首首唱了又唱的歌曲名被列在黑板上,总有人不满意,大家都乐意选择自己会唱的,讨论到最后只有投票,最后选出了《黄河大合唱》和《爱我中华》。

王美心宣布每周三和周五下午放学后留校练习,就各自散了。我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基本上大家也没什么兴致,老调重弹而已,那些梦想着唱流行歌曲的同学们各自收拾着破碎的梦想回家了。

我是个从来不会迟到的人,原因是我不敢,从小胆子和老鼠差不多大的我,最害怕的就是老师严苛的目光,我一直都认为那些敢于在最后关头进入教室的人都是心理素质极佳的人,能够在老师的怒视和同学的注目下走到自己座位上,绝不是什么好滋味。从小学开始,我每天去学校的路上,基本都保持着竞走或者慢跑的姿势。

不过,我这十年的记录居然在老师宣布要写检查的第二天打破了,真是天欲亡我!我那天早晨怎么也醒不过来,待我模糊地睁开眼睛看见闹钟的时候,吓得一激灵,赶忙爬起身,胡乱穿好衣服刷完牙,擦了一把脸,拎着书包就开始冲刺。

事实证明我真不是一般的悲剧,刚好那天早晨车子和人特别多,我在夹缝中寻求速度穿越却总是遭遇巨大的阻碍,最后胜利在望的时候,我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看时间只有五分钟了,而我从这里跑到教室,绝对不够的。莫非我就是那第一个要写检查的人?

这时卓维恰如上天安排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我身边,只对我说了两个字:“上车。”

我很纠结,我很想上车,可以赶得上最后的时刻,可是我怎么能坐在他的车子上呢?这对于我来说,真是太大胆的事了,何况周围还有许多和我一样奔命的同学,众目睽睽之下,我可怎么坐上去?

虽然是老天给的救命稻草,我还是狠狠心拒绝了,做出冲刺的姿势,这时卓维对我说:“你想作公开检查?”

我跳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他踩着车子往学校狂奔,我不敢睁开眼,总觉得芒刺在背。大清早的,一个女生坐在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很难不引起大家的联想。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果然不错,我和他总算在早读铃响起的前五秒到达教室,躲过了犀利的纪律委员的目光,可是却没躲开全班同学暧昧的目光。

下课的时候,卓维和往常一样往教室外面走去,他一向在班里坐不住,每次下课都要在外面溜跶。

“别迟到啦。”我提醒他,他背对着我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别迟到啦。”坐在我前面的宋凯转过头来,挤眉弄眼地学着我说话。“小夫妻感情真深呀。”

“你胡说什么!”我心里一沉。

“你和卓维呀,谁不知道你们两个,上学期就搞上了。”他继续说道,“听说他本来要去别的班读理科的,结果为了你留了下来。”

“你胡说什么!”我又气又急,昨天早上觉得怪怪的感觉莫非就是这个?

“嘿嘿,干什么不承认呀,我们大家都知道了。你们到哪个阶段了?”他一脸猥琐地说道,“一开学就激情拥抱,真够大胆的,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劈死眼前这个人,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男生对着我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气血逆流。

见我说不出话来,他接着说道,“听说你们星期天还到学校见面,早上他还骑车带你到学校来,古诗上面是怎么说的来着?一日不见……”

他的话未说完,一把椅子就砸了过来,卓维走了过来,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眼神冰冷地说:“你再说一遍。”

宋凯吓得脸色发白,嘴里犹自说个不停:“敢做就不怕被人说!我说的是实话!”

卓维很不客气地把他按倒在桌子上,一场大战即将在我眼前上演,我吓得连刚才的怒气都丢了,连忙对卓维喊道:“住手!住手!”

喊住手的还有一个人,王美心和其他同学一起围了过来,她抓住卓维的手,冷冷说道,“住手!”

卓维看着她,王美心毫不示弱,对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做得出,就不要怕别人说。”

卓维松了手,表情很复杂,他说:“原来是你。”

王美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接着说道:“我难道说错了吗?”

“你没错,”他走回座位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是我错了。”

这场大战立刻烟消云散,宋凯不死心,觉得自己太没有面子了,想在口头上找回点尊严,但是在看了卓维的脸色后,咽下了自己未说出口的话,恨恨地坐好,再也不回头看我们。

我坐在座位上发呆,这是什么状况?花开的时候,你会去许愿吗?

更头疼的事情发生在物理课上,因为是实验课,我们都带着课本去实验室上课去了,在实验室上课座位都是自由组合,平时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坐在一起。我和卓维显然成了全班公敌,没有人肯跟我们坐在一起,卓维很生气,找到一个空桌子,让我和他坐在一起。

发生了打架的事情后,我就有意躲避他,可是现在我却没地方坐。我哀求地看着一个女生,希望她可以让我坐在她身边,她立刻低下头完全不看我。放眼望去,除了嘲弄的眼神外,别无其他,我死心了,只好走到他身旁坐下,刚坐下,周围又是一阵怪笑,很多男生对着我们挤眉弄眼。

我一直以为,八卦是女生们的最爱,可现在看来,八卦也是男同学们偏好的话题,他们津津有味地说着关于别人的闲话,臆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与女生的八卦不同,他们不但喜欢说,而且喜欢当面说,时不时嘲笑一番,看着当事人气急败坏的表情,就会发出一阵哄笑,迅速跑开。

卓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所有人,眼神冰冷,全身散发出威严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他随时会置人于死地。那些嘲笑我们的人通通闭了嘴,转过头去,不再理睬我们。

那次物理实验做得很不顺利,因为要协作,可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以致整个实验失败了好几次。

卓维最后把实验用具一放,对我说道:“你在干什么?”

我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愣了,“你怕了?”

我手里拿着实验用品,说不出话来,我的确害怕,我害怕那些流言蜚语和嘲笑闪烁的目光,我甚至犹豫是否要和他彻底保持距离,和当初一样。

“你以为你和我保持距离,他们就不再说你了吗?”他神色哀伤,“如果真是这样,我永远不和你再说一句话,可惜不是。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你越在意,他们越起劲。我们坦荡荡的,怕他们干什么?我们偏要在一起,气死他们。”

他的话吓了我一跳,细想之下又似乎不无道理,可我是个讨厌麻烦,讨厌变动的人,我实在冒不起这个风险。我犹豫了许久,还是没说话。

现在对我而言,下课是一种考验和煎熬,我更喜欢上课的时候,至少没有那么多人明里暗里指指点点,我很迷惑,为什么人们总是要对别人的私事如此关心,并且津津乐道呢?

放学后,三个小妞在楼下等我,一见到我,就连忙询问关于我和卓维的事情。按照她们的说法,我现在出名出大了,原本忘记我的人们,联想起上学期种种事情,我和卓维的早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并且还有人揣摩出无数个版本,什么我上演了类似“双琪夺面”事件,把我比喻成梁咏琪,说我和卓维的“女朋友”发生了如何如何的争吵,如何如何地抢了卓维。说得有鼻子有眼,有地点有时间,好像他们都在现场一样。而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谁!我实在哭笑不得,又胆战心惊,我为他们非凡的创造力惊叹。

文雅说:“菲儿,别太在意别人的说法,那样很累。我们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陈诺说:“菲儿,随时需要,我们随时出现。”

安心对我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当心王美心。”

我对她们说卓维的话,她们三个人一致赞同他的话,文雅说:“他说的很对,让那些人说去,又不会少块肉,你在三班也就他一个朋友,不能被人离间,再说他肯教你数学,比什么都强。”

“菲儿,其实卓维真的很不错,你不能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失去这个朋友,我觉得他很照顾你。”安心也对我说,“你不要把那些不重要,对你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看得太重,你为了这些人失去了朋友,才真的可惜。”

她们都说得很对,我想了许久,心一横,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们爱笑就笑去吧!

第二天早晨,我掏出上学期的数学课本对卓维说:“师父,什么时候上课?”

他惊讶地看着我,身体松弛地靠到椅背上,对我笑道:“你想开了?”

“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对数学成绩的向往。”我尽量轻松地微笑,我知道周围不少人在悄悄盯着我们。

“很好,”他接过书,“今天就开始补习。”

我们利用下课间隙,见缝插针地补着上学期的数学课,我发现他在教学方面竟然很有天赋,讲解风趣而有耐心。把那些让我一头雾水的内容讲得生花一般,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我不禁有些感叹,同样都是讲解数学,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我认真地问了他这个问题,他哈哈大笑,只说:“我是天才,你不知道吗?”

放学后,第一次歌唱练习开始,这是非常无聊的事情。王美心不这么认为,她找来音乐老师给我们测声部,然后根据声部排列队形。这倒很新鲜,因为从前合唱的队列都是按身高排列。

这次排练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正规得让人意外。音乐老师有条不紊地听完所有同学的试音后,选出了领唱。

我被分配在二声部,站在右边。老师分配好大家的位置后,接着说,“我们把歌曲按照声部来唱,我挥动左手的时候,一声部开始唱,挥动右手时,就是二声部,听明白了吗?”

王美心担任音乐指挥之余,还编排了舞蹈,让几个同学根据歌的内容跳舞,为这个例行刻板的事情增加了一点花样,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创新,却令不少同学为之振奋。

王美心越发得意,她在老师的指导下站在众人的面前,眼光掠过所有人,像是一个将军看着他的部下,轻盈地挥动指挥棒,指挥着属于她的军队。她的军队都很听话,只有一个人例外,卓维永远是不和谐的音符,他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要不就不唱,要唱的话就拖着长腔把合唱的节奏破坏掉。

王美心很恼火,用指挥棒指着卓维说:“卓维,你认真点。”

卓维眯了眯眼,不理她。王美心提了提声调,用女王的姿态说道:“你要想参加就好好唱,不想参加就出去。”

卓维听完后,歪了歪嘴角,对我说:“徒儿,去补习。”

我头皮发麻,我没想到下定决心不在乎后,需要面临的第一个考验竟然是这个。众目睽睽之下已有人笑出了声。

王美心冷哼一声,“想走的都快走,别在这里坏了一锅好粥。”

卓维听完哈哈一笑,“不知道谁才是老鼠屎。徒儿,快走。”

我已经感觉到身边散发的愤怒气息,他们愤怒地看着我们,恨不能把我们撕成碎片。

我咬咬牙,离开我的位置,跟着他往外走。我知道,这一走,我们的传闻不可能再洗白了。可我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活,我不能再被他人左右,不能讨好所有人,也无需要讨好所有人,我要对自己负责。

那一刻,我有些悲壮,却又很释然,好像裹在身上的厚重外套终于脱掉了,连走路都觉得轻盈,那些曾经让我战栗让我恐惧的目光、嘲弄通通失去了威力,我微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跟在卓维身后走了出去。

“小徒儿。”走出音乐教室后,卓维停了脚步,关切地看着我,他很担忧,“你还行吗?担心吗?”

“担心有什么用?嘴长在他们身上,难道能堵住吗?”我笑了笑,远远看着那棵大槐树,碧翠满眼,“槐花就要开了。”

“嗯,”他依言往槐树那儿看去,“花开的时候,你会去许愿吗?”

“会。”我点点头,终于快到花开的时候了。

“你还是想许愿考大学吗?”他笑着说。

“你呢?”我不回答他,他很难琢磨,不知道到底想些什么。

“世界和平,”他哈哈一笑,拨弄下我的头发,“快走,去补习去!”我现在算你好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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