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不像初中,有那么多时间花在弹琴啦、跳舞啊、唱歌什么的上面,连风花雪月都紧巴巴的。高中的生活么,就像一股脑儿撒下的卷子般昏天黑地,时间尺度无非是周练、月考、期中期末考。
体育活动也压缩成了日常跑操,运动会、秋游这些不用上课的日子当不成调剂、拉不长日子,转眼就到了该添衣加柴的秋末冬初。
不知道是因为齐临年轻,恢复能力本来就好,还是何悠扬的牛奶补钙法奏了效,受伤的大拇指很快就摘掉了小夹板,恢复如初,仍是一条能屈能伸的好汉。
高三的日子一天天的都一个样儿,空有一身应变能力也无处使,但是真正要你应变的时候,往往还是招架不住。
周五放了学,齐临刚结束与项卉佳单方面的尴尬对话,就在家门口的玄关处看见了一双成年男子的皮鞋——他那常年在外奔波的爸爸回来了。
齐临一进门就闻到了厨房的饭菜香,不过齐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是齐临的他爸齐伟清在厨房忙里忙外。
“临临回来啦。”齐老太太听见门响,走过来帮齐临把沉重的书包卸下,“你爸爸回来了。”
这时,齐伟清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讨好似的朝许久没见的儿子笑了一下。人到中年,皮相没有年轻时那么重要,但也不能全然不顾,不知道齐伟清明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的啤酒肚好像又在各个饭局上滚大了一圈,整个人油光满面,有点不修边幅,用“油腻的中年男子”来形容最贴切不过了。
如果他稍微注重一下外表,去镶个金牙,梳个油头,戴个金表,再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塞进西装革履中,那简直再时尚也没有了,整个一行走的“暴发户”。
齐伟清常年在外地工作,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家。有时候老太太催得紧,才回来一趟。
虽说齐伟清绝对算不上顾家,更做不得一手好菜,餐厅里却色泽艳丽地摆了一桌——都是他在外面高级餐厅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定的是年夜饭套餐。
不等齐临开口,齐伟清就先发制人:“听你奶奶说你手受伤了,给我看看。”
齐临呆在原地没有动,齐伟清直接忧心地抬起他的胳膊:“夹板拆了?”
齐临不着痕迹地甩开他,冷冷地说:“不劳您费心了,早就好了,只可惜您来晚一步,没看见他最后一面。”
齐老太太知道自己儿子平常工作忙不着家,从小到大都没好好陪过齐临,小孩子或多或少生出些怨怼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上前好言相劝:“好了,好了,先吃饭吧,临临饿了吧?”
齐临看了眼老太太,才坐到了饭桌旁。
一顿饭吃得是“相顾无言,惟有筷子响”。
刚一吃完饭,齐伟清就把齐临叫到了书房。
齐老太太在家中供奉的佛像前,虔诚地磕了个头,口中默念了几遍“菩萨保佑,家宅安宁”。
她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父子,一言不合就青筋凸起,冷言相向,就没把两辈人刚才的争锋相对当回事。父子没有隔夜愁,虽然这个夜久了点,齐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事都要和齐伟清对着干,讲话句句都要呛回去。
但是老太太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好的,也许父子俩单独谈一谈就好了。
别墅里共有两个书房,一个齐临平常写作业的,在二楼,一个在三楼,是齐伟清的,紧靠着他的卧室。
齐临没事一般不会到三楼去,所以他爬上两层楼后,一时没反应过来三楼的空间构造,差点儿拐错方向,条件反射地往自己书房那个方向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楼书房里昏暗不清,齐伟清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模模糊糊的背影近乎高大。
齐临进了门,摸索到了墙上的开关,上面积了不少灰。头顶的吊灯“啪”地一下亮了,和暖的灯光柔柔软软地洒下来。
齐伟清可能舟车劳顿,眼尾深嵌下去的皱纹带着些疲惫。但他转身面对着齐临时,就换上了一副慈祥和善的表情,他把地上的一个沉重的大纸箱搬到了书桌上,里面鼓鼓囊囊,而后兴致勃勃地朝儿子招手:“快来看看,张叔叔又给你买了什么。”
齐伟清绝对属于那种在饭局上“劝君更尽一杯酒,一杯完了再一杯”的货色,他的语气虽是柔和,但讲话的腔调却暗含强势,不容人拒绝。
齐临却不为所动,他把房门关上,不让声音漏出去一丝。
“你都拿去烧了吧,我一样也不要。”
他甚至都不屑于上前看一眼。
齐伟清心痛地“啧”了一声:“别啊,你看看这个,张叔叔从美国带回来的,限量款跑鞋,还有这个,最新款的电脑。你跟谁过不去,也别和钱过不去啊。我们都是礼尚往来的,今天他送了你东西,明天我也是要还的,张叔叔还有两个孩子呢,我送礼还得多送一份。”
齐临冷哼一声,没看他:“张叔叔就算有十个女儿,你损失应该也不大吧?毕竟齐老板这么神通广大、家财万贯。”
说到这,一把火倏地从齐临胸口烧了上来,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了肉里,几乎要破皮见血。他冷了冷语调,努力克制自己,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你是钱多的花不完,但是你赚得哪一分钱,可以正大光明地放在青天白日之下晒?”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仔细琢磨,又好像带着点诺有诺无的恨意。
齐伟清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耐心劝导他:“我之前跟你说得话你都当耳边风吗?能不能放在拿出来晒不用你管,你好好当你的公子哥不行吗?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难道奶奶也不顾了吗?”
又是这句话,齐伟清每次都用这句话压他,齐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她吗?”
一个整日吃斋念佛、一心向善的老妇人,知道她儿子都在做些什么肮脏勾当吗?
齐伟清双手抱在前胸,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出事的,你不用整天担惊受怕。”
齐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好看的脸近乎扭曲:“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