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自己闷着头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当然觉得喘不过气。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被震得掉到了地上,因为许久没人接听,兀自哑了声。
齐临艰难地支起身子,似乎找回了一丝清明,尽管身体沉重不堪,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够手机——这通电话应该很重要,因为来电铃声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他依稀记得是对方抢过他的手机给自己设置的专有铃声。
未接来电上显示的来电人“你的宝贝”——当然也是对方设置的。
齐临坐起来,撑了撑快要爆开的头,像不认识字一样的拿着手机不知道该点哪里。
不等他回过神来,第二通电话很快又进来了,依旧是“你的宝贝”,他这才慢半拍地接了起来:“喂?”
“你终于舍得接电话了,再不接该去警察局报备失踪人口了!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消息一个都不回。” 何悠扬的声音在另一端飞速炸开。
齐临猝不及防地被他的叽叽喳喳轰了一耳朵,本该更加心火上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原本惊悸不安的血液却好像受到抚慰似的,渐渐冷却了下来。他缓慢地调整呼吸,一点点地从刚才的噩梦中平复下来。
“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几天给齐临发的消息他一条没回,现在接了电话又半天等不到回应,这不太对劲,何悠扬不免有些担心。
“……公园。”
何悠扬快怀疑自己打错了,他确认了一下手机屏幕,确定手机屏幕上写的是“我的宝贝”,那边也是齐临的声音,只不过没什么力气:“什么公园?”
外地打工的人都回家过年了,江州的街头不复往日的热闹喧嚣,商业街上原本横七竖八摆出来的烧烤摊都安安分分地销声匿迹了,本就寂静的居民区此时更是万籁俱静。
白日的大雪早就停歇了,厚厚一层铺在地上。冬季漆黑的雪夜里,就路边几盏低矮的小夜灯微微弱弱地散着点温馨的黄光。
很少有人脑子有坑,不呆在家里吹暖气,而在冰天雪地里“踏雪寻梅”。何悠扬将宽大的羽绒服往上一拢,他的胸前鼓起来一大坨,实在拉不上的拉链上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滴溜溜地往外探。
他在缩着脖子时刻防范树上积雪“天降正义”的同时,还得兼顾怀里的狗崽子不要冷不丁地摔个狗吃屎。
何悠扬迈着长腿大步往前走着,有些心急,大口呼出的白气在微光下竟有些烟雾缭绕的梦幻效果。
齐临这个王八蛋,年三十那天晚上眼巴巴地等了他那么久消息,想着跟他一起跨个年,他说“过一会”,何悠扬就茶不思饭不想地坐在沙发上等,可是直到十个数都倒计时完了,收到的都是来自无关紧要的人的新年祝福。
他发了好多条消息,齐临就像没看见似的,一条也没回。那天晚上何悠扬有点委屈,何毅给的压岁钱都没来得及藏起来,一不小心被许小苏趁着他郁郁寡欢的时候“存到银行”去了。
情路和财路的两不顺使何悠扬有些气急败坏,他本想着等见了人一定要好好地揍他一顿。
可是之后几天,还是一样,无论何悠扬是甜言蜜语大放送还是威逼利诱大拷问,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他这才觉得不对劲,齐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呢?
今天晚上齐临那个惜字如金,只不断重复一个地点,没头没脑抛了个定位的态度更给他这几天的胡思乱想添了点油,加了点醋。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呢?
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这个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他揣着的沉甸甸的担心,终于在大老远见到穿着单衣、独自坐在公园长凳上的齐临时炸了:“齐临!你穿的这是什么!”
“现在什么季节你知道吗!”
他大步冲过去,摸了下齐临的手,冰的发僵,忍耐似的深吸一口气:“你以为天上下的雪是剧组里的塑料泡沫吗!”
躺在何悠扬这个人形摇篮里昏昏欲睡的铁饼,被主人发疯一样的分贝吓了一跳,不安分地蹬起了腿,眼看着就要往下掉,何悠扬干脆拉开拉链把这个累赘往齐临怀里一塞,强行抓过他冰冷的手贴在铁饼身上,也不管狗愿不愿意,莫名其妙充当了长了毛的暖手宝。
谁让狗没有人权。
然后他脱下羽绒服,粗暴地披在了齐临身上,来的路上他走出了一身汗,又被一身正气抗冰雪的齐临气出了一身汗,汗上加汗,恨不得吹吹风凉快一下。
骂人、塞狗、脱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冻傻了的齐临来不及反应似的,也不说话,身体都没晃动一下。只是见到人来,缓缓抬起头,就这么看着他。
何悠扬叉着腰站在齐临面前,也垂眼瞪着他,希望他如实招来,一一坦白。
可是齐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
说是在看什么人,可他的眼睛没有焦距似的望过来,公园中的隐隐灯光在他朦朦胧胧的眸子里折射出了令人心醉的柔光,竟让何悠扬产生了一种他在深情款款地盯着自己的错觉,还带着点缱绻的意味。
不知道是不是他解读错了,齐临清澈的眼神里竟还带着一点无辜与迷惘,好像是遇到了一道从题干开始就读不懂、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数学难题似的。
他的脸上透着一点不显病气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鼻尖上那颗小痣,像是染在上好熟宣上的一点墨,就这么直入眼帘,便叫人难以忘怀了。
何悠扬的气顿时消散了片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微红上脸的怦然心动,为他继续供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