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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叶蓁蓁-2(2 / 2)

皇穆笑起来,“请他进来吧。”

祝瓒入内后与皇穆见礼。

皇穆待他落座后命人上茶,闲闲道:“没有旁的事,想起前几日的假期统计,我看去年金匮阁无人休假,想问问是不是军史任务太重了,那个不着急的。”

祝瓒颇沉吟了一会儿才正色道:“回禀主帅,去年阁内众人家中无事,所以无人休假。”

“不能因为家中无事,就无人休假,去年你们任务很重,十几个人,编修了麒麟九年的军战史,非常劳累。你回去让他们排个班,还是休一休,带着家人出去玩玩转转。”

祝瓒认真点头:“谢主帅体恤。”他想了想又道:“主帅,最近阁里刚修完前年的军战史,还未抄录,想请主帅方便时入阁审阅。”

皇穆在心里算算进度,问道:“照这个速度,今年应该就能写好了吧?”

祝瓒摇头:“卑职不敢夸口,这几年麒麟战事尤其多,按正常进度应该能够完成,但世事难料,卑职只能尽力而为,不敢与主帅做什么保证。”

皇穆笑道:“中令谦虚。我这会儿就有空,中令可先去阁内安排,我即刻就去阁里。”

祝瓒于是告退。

皇穆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缓缓起身,对元羡道:“殿下,臣去趟金匮阁。”

元羡以为皇穆后面会说“可要与臣同往。”她在麒麟转来转去的时候总会叫上他,不想她说完既是说完了,此来只是告知他一下,并非邀约。他说了声“好,”之后又画蛇添足道:“主帅慢走。”言毕才想起他是在她的房内,尴尬起身:“我先回我那边。”

皇穆微笑道:“好。”

祝瓒退出殿后并没有回阁,他叫过一个内侍安排了一下,站在堂下贪看海棠。

皇穆远远看见他对着海棠一脸呆相,笑着问江添:“你说他是看花呢,还是又走神了。”

祝瓒是一棵百年桃树得道成仙,可此人既无草木仙使之清异秀出,也无桃李花神之婉转妩媚,竟是个身材敦实的黑胖子,他历劫得道入□□领受仙箓之时花朝监众人,尤其是桃花仙使,皆觉颜面无光,随便给了一个末流品级,分在某座偏僻之地分管草木。皇穆接手麒麟殿后他于一次花朝监例会散班后拦住她,自荐入麒麟,皇穆才知花朝监还有这么一个桃花仙。她随口问了几句,之后说此事她做不了主,麒麟殿刚立,军政之事她还不十分熟悉,诸事皆由陆泽做主,他若有心入麒麟殿,不妨去找陆泽。

她不过是随口敷衍,不想几日之后陆泽拿着他的仙箓与皇穆说,此人可用,建议放在了崇宁院的金匮阁。她当时有些浑浑噩噩,此人如何可用,可做何用,她也没问,后来陆泽殒身献国,祝瓒究竟如何可用便成了一桩悬案。陆泽捐躯之后,某日桃花正盛,皇穆看见桃花突然想起此人,命人调来履册,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询问了金匮阁当时的中令,中令也说不出他哪里可贵,只说做事还算勤勉细致,但十分容易走神,除了整理文移奏疏其他时间都呆呆的。想了想之后又补了一句,十分爱读书。

皇穆对他颇暗暗留心了一阵子,之后觉得中令当初的“还算勤勉细致”、“呆呆的”、“十分爱读书”皆是据实禀报。此人尤爱发呆,没什么公务之时对天对水对树对花……对天地万物皆可出神。金匮阁中差不过的人才都被皇穆拔擢或送入靖晏司或送入仙箓宬,唯此人,留在麒麟一路做到金匮阁中令,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要他。可便是如今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此人究竟如何“可用”。

她曾与陆深议论,说陆泽是不是当时受过他的恩。譬如某日下界游玩,口干舌燥之际吃过彼时还是一棵大桃树的祝瓒的桃,那桃子味道鲜美,一解口渴之厄,于是陆泽报恩,使其得道成仙。

陆深当时还认真想了想,摇首道:“陆泽那么好色,便是口渴,也会寻一棵风流灵巧的桃树,祝瓒这么呆,做桃树的时候必定也不漂亮,我哥才不会吃他树上结的桃。”

江添看祝瓒一脸傻相,也笑,“金匮阁的人说,祝中令有时候对着一碗茶都能一往情深的走神。”

他们嘀嘀咕咕着走得近了,祝瓒回过神,向皇穆行礼。江添则后退几步,带着宫卫远远跟着。

“廖卿阳上任了?”皇穆坐得累了,振振手臂,却抻到伤口,不由皱了皱眉。

祝瓒算算时间:“十一日来报到的。”

“阁中众人可有觉得奇怪的?”

“麒麟无女史,众人私下里难免有些好奇,我说她是建极监学军战史的女官,来这边帮助抄录整理麒麟的军史。她话极少,性情和顺,加上整日都在阁里,众人的兴趣渐渐就淡了。”

“给她分配了些什么事?”

“录入整理麒麟每次征战使用的阵型。”

“还好交道?”

“好交道,话少,与人鲜少往来。”祝瓒不知道廖卿阳就是廖宁琅,但也知道背后必定有些故事。初时皇穆找到他,他虽然一口应允,心内却难免忐忑,及至廖宁琅前来报到,入金匮阁安安静静抄了十几日书他才放下心来,今日若不是皇穆遣江添问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几乎把她忘了。

“她住哪里?”

“就住在东边临河的那一趟宿房中,她自己有个小院。”

皇穆轻轻点头:“那边环境不错。”及至金匮阁门前,皇穆站住略歇了歇,“中令不必送我上去了,我上去看看就回鹿鸣堂了。”

祝瓒向她复行一礼,转身离去。

金匮阁一共七层,皇穆下了第五层的浮石转过几道书柜,就见一个女孩正伏在案上抄书,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一张柔软如春日嫩柳的脸,看过来的目光有种娇怯怯的风流。

皇穆不由笑了,这幅相貌,是太乐丞女史的风格。

廖宁琅还未见过皇穆,但见她常服上麒麟过肩,腰间一条玉带,便知是主帅。她忙忙将笔放好,起身转出书案,向皇穆施礼:“修撰廖卿阳,见过主帅。”

她穿着一身秋香色圆领窄袖袍衫常服,上身饰着银色团花麒麟刺绣。那身衣服显然不是合身定做的,略有些松垮的套在身上,更添妩媚。

“修撰不必多礼,我不过随便转转。”皇穆笑道,拉开廖宁琅对面的椅子,撑着桌案缓缓落座。

皇穆见她不远不近垂手而立,笑着说:“修撰也请坐,是我打扰了你。”

廖宁琅有些局促地看看她,“主帅请稍等,臣去倒了茶水来。”说罢,复行一礼。

皇穆确实是渴了,便由着她忙碌。她探着身子看看她在抄什么,发现并非军史,是颜携的《太北山歌》。

没一会儿,廖宁琅端着茶回来,她恭敬地放在皇穆面前,复又垂手而立。

“修撰不必多礼,快请坐。”皇穆笑,她注意到她的手极小,柔若无骨,修长纤细。

廖宁琅在皇穆反复的请坐下,终于坐下,她看着面前的字帖,有点尴尬。

“主帅,臣的,卑职的字不好看,想着练一练。”廖宁琅在宫里习惯称“臣”,来了麒麟对于称呼的改变还不习惯。

“修撰不必如此拘礼。你在麒麟,做愿做的事就好。”祝瓒安排的事毫无价值,皇穆觉得她没事练练字倒真不错。

“卑职谢主帅收留。”廖宁琅头微低,并不看她,轻声道。

“金匮阁确实缺人,谈不上收留,修撰勿要妄自菲薄。”皇穆对她兴趣不大,只觉得这个人配林开,很是郎才女貌。

廖宁琅听了皇穆的话,露出些温暖笑意。

这笑意无关心内愉悦,依旧是太乐丞女史脸上人人皆养成习惯的春色。

“修撰来多久了?”

“二十天。”廖宁琅的声音也有种颤巍巍的娇怯感,皇穆开始以为她是紧张,后来觉得可能这幅声音,也是太乐丞的产物。

娇滴滴羞怯怯,令人又爱又怜。

“可还习惯?”她依稀记得周晴殊最早似乎也是这副声气,想起她早上一脸蛮横恶声恶气地逼她喝药,不由感慨沧海桑田。

“诸事皆好。”廖宁琅始终没抬头看她,皇穆于是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她比自己大,但看起来几乎还是个小女孩,完全可以作为小家碧玉的注疏。

“字帖都在七层,我会与祝瓒说,修撰可随意出入。”皇穆看看她的纸和笔,皆是金匮阁统一配发的。

祝瓒除了发呆,于书法上也颇有造诣,金匮阁的笔墨纸砚制作精巧造价极高,早几年兰台谏麒麟僭越的奏疏中就有文房太过奢侈这一条。

皇穆自觉将她安排得不错,颇对得起林开那两袋螺珠。于是撑着书案准备起身回去了。

廖宁琅见她似乎要走,开口道:“主帅。”

“嗯?”

“敢问主帅,在营中当值的时候,是要做男装打扮,束发带冠吗?”她近乎嗫嚅,脸上绯红起来。

皇穆于是发现她梳了一个类似堕马髻的简单发式,头顶插着把式样简单的玉蓖,耳中也没带耳环,面上也没有装饰。

“不必,修撰过于小心了,不必如此朴素。”

廖宁琅闻言笑起来,向皇穆行礼道:“多谢主帅。”

这是她除了刚开始那个抬头之外,第一次抬起头看向皇穆,她笑起来眼中浮光掠影,有种无害的楚楚动人,皇穆想起一句琼姿花貌,于是也就理解了林开为了她,与她谋求玉簪花神位。此事最初她还腹诽林开不自量力,十二花神位的女官于相貌上从来出众。而廖宁琅在传说中不过中人之姿,说她的相貌十分逊色于林开,仅仅称得上端正。所以她对她一直没什么好奇,如今见了,觉得很是风流妩媚,远不是什么中人之姿,放在太乐丞,也是数得上的容貌。

她看着她几近朴素的妆容发式,想起福熙宫中宴宴晴殊宁曼她们那些眼花缭乱的发型,以及头上簪的络绎不绝摇摇欲坠的发饰,深深觉得廖宁琅这般颜色藏于今匮阁十分可惜。又为林开送她的那些首饰的难见天日而深深惋惜。

皇穆离开金匮阁的路上想起廖宁琅那一身略夸大的常服,于是想着回去吩咐针工局的人去金匮阁给她量量尺寸,量体裁衣地做些常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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