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过后,又有几道圣旨接连发出。
「南境所有受战乱侵扰的县城,今年全部免除税收,并在来年酌情减免。」
「甘崇保留昭文阁侍读衔,升任户部右侍郎,代行户部尚书职,入内阁参政。许仁柏升任户部左侍郎,入内阁行走。」
「兵部因在南境一战中配合长羽军不利,致使长羽军后续补给不足,冯墨儒罚俸半年归家自省,左侍郎杨维思迁任江陵府同知,即刻到任。兵部事宜暂由右侍郎陆恩慈代领。」
「昭文阁穆飏、谢承汶赐大学士称号。」
「文庄公世子靳逢佑入太常寺为从五品太常寺丞。」
「宏王代朕巡视京西路。」
这一道道旨意弄得大家都有些看不清形势。
兵部冯墨儒曾经是长羽军中人,跟耶兰一战的时候都没出过错,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出现让长羽军后续补给不足的情况?兵部左侍郎是宏王内兄,如果说是为了打压宏王,可另一道巡视地方的圣旨上言明的“代朕”二字,一般都是给太子用的。
上个月给寭王加了封号,这个月给宏王用上了太子才用的字眼,皇上的心思一如既往地难猜。
寭王府。
夏翊清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无奈地说道:“亲王府常驻府兵一千,你就这么进来,不怕被当成刺客吗?”
荻黎笑着说:“你府上的府兵可没有宏王府的府兵机警。”
“来书房坐吧。”夏翊清带着荻黎走到书房落座,然后问,“找我什么事?”
荻黎:“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夏翊清:“没事你会约我出去,不会这么进来的。”
荻黎笑了笑:“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问你一句话。”
“你说。”
荻黎看向夏翊清,语气中带了些郑重:“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救我?”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夏翊清叹了口气,说:“我会尽全力保护我的朋友。”
荻黎低头沉默片刻,然后笑着说:“那就好,我最近心里总是发慌。我搞不懂你们皇上在想什么,但我觉得婉儿嫁的太匆忙了,而且你这个封号给的也不像什么好事情。宏王在府里也是焦头烂额,我看多半是被你气的。”
“我怎么气他了?”夏翊清故意挑出荻黎话里最不重要的部分来问。
荻黎果然没再纠结其他的,顺着夏翊清的话回答道:“就你这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最让他生气。得了封号没反应,入内阁听政你也没反应,皇上是赏是罚你都没任何反应。你也不结交朝臣,也不去拉拢关系,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无所谓,结果皇上还越来越喜欢你,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夏翊清摇摇头:“父皇哪里表现出喜欢我了?从小父皇就不喜欢我,大了之后对我就更一般了。我是得了封号没错,可封号能当饭吃吗?”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真的还是装的。”荻黎无奈地说,“我觉得你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个样子,可你又确实对谁都一样,你跟平宁侯和婉儿关系应该算好的了,可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你还是那个样子。婉儿跟我说你从小就这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没有感情。”
夏翊清笑道:“我有感情啊,我要没感情怎么会拿你当朋友?难道你会跟个物件当朋友吗?”
荻黎愣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说:“我说不过你。”
“那……公主殿下您还有别的事吗?”夏翊清看向荻黎,“没事的话我要送客了,一会儿我得进宫去。”
荻黎起身:“不打扰你了,我去找婉儿了!”
夏翊清笑着说:“公主慢走!”
等荻黎离开之后,夏翊清收起了笑容,扬声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俩别跟着了。”
“是。”冷思冷念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昱园。
夏翊清独自坐在软榻之上,手里攥着那块玉佩发呆。
没有感情……他只是把感情都给了一个人罢了。
夏翊清坐了一会儿,突然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钻入了鼻子里,他起身往院子里走去,在院中发现了一棵桂花树。夏翊清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折了一枝桂花把玩。
许琛这个人对衣食住行都不甚在意,给他喝水他不会要茶,给他吃素他不会要荤,每次平留他们准备什么他就穿什么,从来没有要求。可他却能把夏翊清所有的喜好都牢牢记在心里,并且用他的方式让夏翊清感觉到心安。
夏翊清又摘了几朵桂花放在香囊之中,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昱园。
九月,宏王巡视京西路归来,今上大加赞赏,命宏王和寭王一同入内阁听政。同时命寭王协助户部整改。
十月,北疆长羽军解决了几股小的侵袭,兵部重新调配全国兵力,又抽调了五万兵力派往北疆。
十一月,南境军报,布防调整完成,枢修院新制的武器运送到了南境和北疆前线。另外枢修院还在研制新的黑甲,同时准备给长羽军的轻甲和重甲进行改良。
腊月十八一早,许琛率领五千骁骑卫回朝。
许琛一身黑甲走进勤政殿:“臣许琛,见过皇上,见过寭王。”
许琛进入勤政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紫色公服的熟悉身影,他强压住欣喜规矩地行礼问安,在起身看到夏翊清腰间挂着的香囊的时候,心中又软了几分。
夏祯说:“快起来!让朕看看!”
许琛起身送上绿折:“陛下,这是南境的全新布防,另有霍与韬将军的奏折。”
“不着急。”夏祯接过奏折放到一边,“南境半年累不累?”
许琛摇头:“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不敢言累。”
夏祯十分满意:“你是真的长大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小小的一个人,坐在朕的腿上直发抖,现在穿上这身甲,真的是个行军之人的样子了。你现在这样朕可抱不动了。”
许琛躬身道:“是陛下厚爱。”
“好了,不说这种客套话了。”夏祯说道,“快回家去歇歇吧,这半年你义母老跟皇后念叨你。年前没有小朝会了,不用上朝,你也不用每天跑去骁骑营,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是。臣告退。”
临走时许琛的眼睛盯了一下夏翊清的香囊,他知道夏翊清一定会看到,也知道夏翊清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回到公府拜见过长公主之后,许琛就借口要休息回了侯府,然后跟归平和平留交代了一番,就往昱园去了。
夏翊清出宫之后也飞快地跑到昱园,一进屋就看到正在床上休息的许琛。
夏翊清理了理许琛散在床上的头发,然后躺了下去,把自己埋在了许琛的怀里,紧接着一股淡得几乎不可闻的药香钻入了鼻子,他眉头一皱,这半年来的担心和疑虑终于还是被证实了。
夏翊清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解开许琛的衣服,却被许琛抓住了手:“别看。”
“为什么不说?”夏翊清颤抖着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许琛低声说:“一点小伤而已,不想让你担心。”
夏翊清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是小伤,为什么你到十月份才开始跟着霍将军调整布防?”
许琛沉默。
夏翊清坐起身来:“知白,让我看看好不好?”
许琛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抓着夏翊清的手。夏翊清慢慢解开了许琛的中衣,可刚解到一半他就下不去手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许琛锁骨处的一道伤痕。
许琛轻轻地说:“还是别看了吧。”
“早晚都要看见的。”夏翊清深呼吸了一下,解开了许琛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是那些长短不一的伤痕。半年前,许琛上身的肌肤还是光滑细腻,夏翊清最爱做的事情便是顺着他胸口和腹部的肌肉走向来回摩挲。可如今,夏翊清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半晌,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许琛胸口最长的一道疤,低声问:“不是有软甲吗?”
许琛微微摇头:“软甲也挡不住铁火。”
夏翊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听到那个铁火的时候就觉得十分危险,后来还特意去找许季亭问过,许季亭说那种铁火最厉害的能直接把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树连根拔起。
许琛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