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清点了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这些政务我也是刚上手,等理顺了就不会这么忙了。”
许季亭斟了一杯酒递给夏翊清,说:“今天除夕,别说那些事情了!”
夏翊清接过酒杯,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问道:“这酒……可有名字?”
许季亭摇头:“没有。这世间不是所有东西都要有名字的。你若爱它,没有名字又何妨?你若不爱它,有了名字也无用。重要的不是名字,重要的是抛开名字,它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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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结果被辣得五官都要扭曲了:“许公子,您这酒也太辣了!”
“慢慢品,有回甘。”许季亭又给夏翊清斟了一杯,“这酒啊,喝急了就呛到了,喝得慢了又没有乐趣,恰到好处地掌握着分寸,你才能感觉到它真正的味道。”
夏翊清品味片刻,抬头说道:“受教了。”
许季亭摆摆手:“我只是在说酒而已。”
“我也是在说酒,”夏翊清和许季亭轻轻碰杯,“许公子的酒很好喝。”
二人又接连喝了几杯,晟王看着夏翊清脸上飞起的红晕,知道差不多了,于是开口说:“翊儿,你要是累了就回府去休息吧?”
夏翊清摇摇头:“我想……我想在侯府待一会儿。”
许季亭笑着说:“那就陪着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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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又自顾自地喝了几杯,此时明显已经醉了,坐着都有些打晃。晟王心下不忍,扶着夏翊清站起来:“翊儿,我扶你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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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夏翊清趴在晟王怀里,低声地说道,“我真的好累……父皇为什么要让我摄政?宏王想干就让他干不好吗?!为什么一定是我!知白……还有公爷……我亲自批的奏折把他们送到了前线,害得公爷重病,知白三线奔波!这不是我想要的啊!我是想让所有人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的……南境……他该多疼啊!他还没好就又去了草原,回来也不喊累,一直陪着我,然后我又把他派出去了……这次,这次如果公爷真的有什么意外,他会恨我的……他会恨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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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语无伦次地跟晟王诉说着,从许叔亭的病到朝中被人掣肘再到后宫的流言蜚语,大有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说出来的架势。
晟王瞪了一眼许季亭,连忙哄着夏翊清回到了寝室之中。夏翊清躺到许琛的床上很快就安稳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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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安顿好了夏翊清,走到许季亭面前:“灌醉了就开心了?”
许季亭倒了一杯酒递给晟王:“他太累了,有些话得说出来才行。他刚十八岁,那小肩膀扛得住吗?前朝后宫多少眼睛盯着他呢?”
晟王喝了口酒,说:“当年也没看你替夏祯这么操心。”
“夏祯是自愿的。”许季亭微微摇头,“而且夏祯名正言顺,太子监国,帝崩即位。可他呢?摄政,这两个字就是用来诛心的。夏祯在的时候,这孩子跟宏王一来二去地过招,从来都是被动的破局者。咱们都知道他有能力破局更有能力设局,但他从来就没主动出击过,他是压根不愿意去搭理这些事。他既不愿意做事,又没有名份做事,可现在必须得做,你说他能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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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祯是真狠。”晟王说道,“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把他往火坑里推!”
许季亭喝了口酒,语气平静地说:“因为他不心疼寭王,所以寭王怎样他都无所谓。他是不喜欢宏王,但宏王毕竟是在他眼前长大的。就算是条狗,天天在眼前转,也总有点感情了吧,夏祯心疼宏王多过寭王。”
晟王还是觉得不平:“你说他那个遗诏,都写了摄政了,给翊儿一个摄政王的名份怎么了?”
“给了就不是他了。”许季亭摇晃着酒杯道,“亲王摄政和摄政王是两个概念,摄政王可是有宝玺用朱批,位同副帝的,他可能让有元氏血脉的孩子沾上这个‘帝’字吗?现在虽然奏折都是寭王过目批复,他也有权力自己决断,但每一次批复用印的时候,他只能用自己那个祐渊寭亲王的宝印,奏折上也只能用蓝批,就这一点点差距,就让满朝大臣都能明白,只是亲王摄政,没有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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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叹了口气:“翊儿已经够可怜的了,我实在是心疼他。”
“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啊?”许季亭故作委屈地说道,“我也很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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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就你?拿你这个破酒灌一个孩子,你还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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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季亭撑着头看向晟王:“我这是给他个发泄渠道,今天晚上在琛儿的寝室里应该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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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点头:“你还别说,他一躺到床上就安稳了。抱着枕头就睡了,我看睡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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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季亭幽幽地说:“爱人的床榻是最管用的。”
晟王抬手拍了一下许季亭:“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不正经,这些话你少跟孩子们说!你自己一个人离经叛道也就罢了,别带坏了孩子。”
“你当初不是最喜欢我离经叛道了吗?”许季亭笑着靠近晟王,“怎么?现在嫌弃我了?”
晟王拿过许季亭手里的酒杯,道:“你今天喝得不少了,别喝了,回去休息吧。”
许季亭指了指地上说:“我就刚才喝了一口,其他都倒了。”
“你怎么转了性了?”晟王看向许季亭,“以前可是有酒必空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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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季亭低头转着酒杯说:“阿禤,我想跟你多待几年。夏祯死了,三哥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是可以去阎王爷那儿排队的年纪了,可我还没活够呢,我还等着七老八十的时候,拔你的胡子做毛笔给你写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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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竟显得有些激动:“你……你刚才是说你还没活够吗?我没听错?!”
“你没听错。”许季亭拍了一下晟王,说道,“大过年的你别闹啊!怎么岁数越大眼窝子越浅呢!”
晟王拉过许季亭的手说:“我替你担惊受怕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你一直说得过且过活在当下。现在我……我终于从你嘴里听到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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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季亭站起身来环住晟王:“我们会有很长的以后,到时候你别嫌我烦就行。”
第二天一早,夏翊清醒来之后坐在床上发愣,安成递来一碗解酒汤,说:“这是晟王给您留的,说是一早去请陵老先生开的。”
夏翊清木然地接过那解酒汤,问安成:“我昨晚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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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成:“您跟晟王和许家公子喝了几杯酒,然后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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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怎么睡在侯府了?”
安成:“您说不让我们伺候,后来晟王再来找奴才的时候您就已经在侯爷的屋子里睡着了,晟王没让叫,说就让您睡这儿。”
夏翊清努力地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却只记得许季亭跟他说酒要好好品,再往后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安成提醒道:“主子,今天辰时正还得进宫去呢。大长公主说让您醒了之后去前面。”
夏翊清回过神来,赶忙喝完了解酒汤,被安成伺候着往公府去了。
夏祎看到夏翊清说:“一看你就是被季亭灌了酒了,赶紧来吃点东西,一会儿一起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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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坐到了桌前:“姑母,我昨天睡在了知白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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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祎摆了摆手:“没事,反正他不在,侯府也是空着,睡一觉就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也没人盯着你了,放松些吧。”
“多谢姑母。”夏翊清说道。
“王兄说季亭请你喝酒,我就知道你肯定得醉。”夏祎回忆道,“季亭那酒是真烈,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一杯下肚就开始晕,三杯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翊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夏祎压低了声音,“反正在我府里你就是喝多了去爬树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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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祎靠近夏翊清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有一年除夕,琛儿喝完了那酒之后就跑去爬树了,非说自己是长在树上的,谁叫都不下来。最后是我亲自出手给他拎回了寝室,归平和平留俩人一起把他按在床上,折腾了半宿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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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夏祎笑着说:“他到现在都不承认有这件事,但是从那次之后就再没喝过季亭的酒。他肯定是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嘴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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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笑到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他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亲自见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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