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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浪心里有些难过,他紧了紧抱着画轴的胳膊,暗暗想,他向来谨言慎行,很少得罪人,而且他还没找到他失踪的妹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掉。

他心如电转,纷杂的念头层出不穷,好像破了洞的棉衣,棉絮从里边争先恐后地飞出来,而他压根来不及反应,只能自欺欺人地伸手去按。

孟浪步子走得飞快,他只想赶紧回去同悲山,以免被人怀疑他和坊主的死脱不了干系。

不是有人说吗?说他昨天正好被坊主骂过...万一有人怀疑是他呢?

可他越急越出错,越是走得匆忙,怀里的画卷却像铁了心要和他对着干,一个接一个地从他怀里漏,孟浪反应过来时已经掉了两三卷,只能回头去捡。

孟浪一抬眼,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只手握着其中一卷,稳稳地递至他眼前。

孟浪低了低头,连忙接过,飞快地道谢。

对方比他高出一个头,孟浪只注意到他和自己同样一身白衣,材质却大不一样,人家的白衣是上好的云绢,在云都备受追捧,倒和萧漱华的衣裳材质类同。

那人没有出声,只是把画递给他便转身和他背道而驰。孟浪却忽然福至心灵,怔怔地抬起头,望见那人挺直的背脊上背负的剑鞘,以及岌岌的道冠,发如流墨一般垂至腰际,只看背影便可猜见此人是何等的清高出尘。

那剑鞘的花纹,和萧漱华的桂殿秋竟然如出一辙!

他脑子里好像灵光乍现,又好像是期待已久地飞过一串字,是他特意从小书摊上找来的千机楼出的小书册。

“抱朴子,俗姓孟,佩剑玉楼春,辟尘门弃徒,擅使辟尘十九剑,挚友守真君,好穿白衣,当今江湖第六。”

——是他吗?这个人就是孟无悲?就是真正的孟郎?

孟浪满目惊愣,直在原地立了半天,惹得路人偷眼看他也浑然不觉。

师父是不是在找孟无悲?他们吵架了吗?还是不慎失散了?

孟无悲为什么来这里?他也在找师父吗?那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追上去,把孟无悲领去同悲山?

可是他真的是孟无悲吗?会不会只是某个迷恋师父或者孟无悲的江湖人?

挚友守真君...?他们是挚友吗?

...是什么程度的挚友呢?

孟浪生平最恨自己婆婆妈妈的毛病,可他永远克制不住这些念头,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白衣人已经全然不见了身影。这下无论他是不是孟无悲,他都追不上了。

孟浪感到一阵难言的羞耻,不仅仅是为自己拖泥带水的性格,更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那样孤高清绝的白衣人正是孟无悲,那么他这个“孟浪”,又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赝品吗?

他扯着嘴,试图抿出一个笑。

可他何德何能,能模仿出那位万分之一的高绝?

难怪萧漱华对他视若草芥,无论是比之萧漱华,还是比之孟无悲,甚至是比之天赋卓绝的萧同悲,他都毋庸置疑地形同草芥。

孟浪撑起一抹笑,抱着他的画,快步地向同悲山走去。

无论如何,下次能再见到此人的话,追问一下是否是孟无悲就好了。

如果他当真是孟无悲,师父应当会很开心,能离这人这么近罢。

孟无悲一路跋山涉水,白衣带尘,总算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华都城门。

华都毕竟是国都,连毗邻的简都都繁华无匹,何况是华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界,即便入了夜也是张灯结彩,仿佛一片世俗之外的不夜天地。

他踩着金雕玉砌的长阶,整个人仿若一道不期而遇的朔风,毫不拐弯地杀进了群英荟萃的聚贤楼。

实则聚贤楼的大多人还都留恋华都的繁荣,此刻尚未散尽,封沉善也照顾妥善,毫无送客之意。

孟无悲出现在封沉善面前时,便似一道葱郁的覆着凛冽霜雪的松,他实在生得高,连封沉善也要微微抬颔才能看见他全貌。

“抱朴子?意外之喜啊。”封沉善拈着一只玉杯,神情平淡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他对孟无悲的确看好,但此子远不如萧漱华带给他的惊艳,因此时至今日,封沉善也只觉得他算得上无功无过而已。

他原先便宴请了孟无悲,只是封家子弟跑断腿也没能找到这位销声匿迹了两月有余的抱朴子,他也只当是萧漱华和孟无悲生了嫌隙,孟无悲自觉不宜出面。

封沉善确切地记得萧漱华的长相,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实在令人毕生难忘,但孟无悲从来低调,只是缀在萧漱华身侧,半点不引人留意。今天还是孟无悲第一次和他单独会面,封沉善不合时宜地比较起两人的长相,忽然觉得萧漱华虽昳丽非常,却也阴柔过分,而孟无悲则更清绝,眉眼间自有一番剥离凡尘的傲气,比之萧漱华又多余几分清冷,倒像是被辟尘门和萧漱华保护得太好,才能长成这样不知人情疾苦的冷淡。

倒也不愧是挚友了。

孟无悲没有理他的客套话,只是注视着封沉善的眼眸,开诚布公地开口道:“宋前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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