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知道这宋掌柜是刚来不久的外地人,刚拿了钱,分享趣闻的冲动格外强烈,加之几个同伴也已经相携着把沈重暄带上楼了,不用再担心被那贵公子听见...
伙计清了清嗓,八卦道:“事情出得可大啦,阳川首富沈家,谁不知道呀?这位沈公子啊,就是沈云伏沈老爷,老爷在世的时候,沈家生意那可是好得没法比,走镖出身,酒楼也开得红火,据说连云都也有不少馆子都是沈老爷的产业...这沈公子十岁多就跟着一位大侠学武,四处游历,可惜沈家生意太大,不知道挡了谁的路,三年前,就那么一夜之间,全没啦。”
宋掌柜狐疑地皱紧了眉:“全没了?”
“唉,钱都在,可人没啦!”伙计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当时在沈家本家住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除了分家出去的几个老爷,就只有在外游历的沈公子逃过一劫,可是那几位老爷也怕沈公子长大了来争家产呀,天天撺掇着公子认真习武,嘴上说着支持他,心里恐怕巴不得人家死在外边呢。”
宋掌柜听说这些事,也悲伤得垂首顿足,追问:“那沈公子武功学得怎么样啦?”
伙计一听这话,眼睛立时锃亮,满是敬仰地说:“公子一定特别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宋掌柜努力想要回忆起刚才那个醉汉的模样,可惜他那时刚睡醒,这会儿的确只记得那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
伙计看他一眼,故弄玄虚地说:“说出来吓死你!”
宋掌柜被他这副表情惹得发笑,心说老子背景说出来更能吓死你,但他创业之初有求于人,遂虚心求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伙计神秘地笑了几声,道:“沈公子他呀,师从一位名侠。”
宋掌柜耐心过人:“哪位呀?”
“——酩、酊、剑、呀。”
宋掌柜一屁股没坐稳,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幸亏双手扒着柜台,才险险站稳脚跟,脸上犹且挂着礼貌的笑容,只是眼中的不屑已经尽数置换成了震惊。
他忽然记起三年前在问川遇见的小小少年,说话欠骂,行为欠打,就那么立在他跟前,仗着他封珏姐姐的好脾气和他叫板。
那小少年当时说话不带一点阳川口音,字字句句落地有声:
“在下阳川沈重暄。”
宋登云实在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
宋家的确太穷了,在几乎所有宋家人都悄悄鄙夷封家钻进钱眼里的时候,就他宋登云独树一帜立场鲜明。
——他鄙夷所有天生的有钱人。
如果当时沈重暄见到他第一面,说的是“在下阳川首富沈重暄”,那他绝对连封珏的面子都不想顾及,立马抄起扫帚赶人。
等到华灯初上,月色清和,伙计们早已打道回府,宋登云依然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同时,暗自琢磨要不要趁沈重暄还没酒醒,直接把他丢大街上喝风去。
但沈重暄为什么没和孟醒一起?
宋登云打着算盘的手忽然一顿,意识到对沈重暄而言,比喝风更大的打击应该是和孟醒的分离。
宋登云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为了更深刻地打击对方,他只能暂时留下这尊阳川首富了。
沈重暄一觉梦醒,头疼得要命,他本来不爱喝酒,今天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但等他记忆回笼,记起冯恨晚正在阳川,他便知道不能久待。
他原本是想过去找萧同悲,告诉他闻家姐弟的盘算,可惜萧同悲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和孟醒差不多的行踪神秘,一时半会儿的确找不到线索,这才决定回阳川休息几天。
沈重暄从床上起来,下意识去桌上找醒酒汤,可惜他不是醉酒的孟醒,身边也没有他自己这样的徒弟伺候,找了一番自然是心愿落空。但贵公子被人伺候的本领倒是天生的,沈重暄不作思考,本能一般拉开门,喝道:“来人,煮碗醒酒汤。”
宋登云等的就是这厮清醒,为了等他睡醒,他都在大堂睡醒了好几觉了。
然而阳川首富沈重暄隔着楼梯和他对望,居然依然是那副颐指气使的丑恶模样。
宋登云仰起头,叉着腰,一身宝蓝衣衫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贵气十足:“姓沈的,看看你爷爷是谁?”
沈重暄醉得头疼,伙计没敢动他的东西,此时还是一身霜白锦衫,他撑着清醒瞥了一眼那张陌生的脸,不耐道:“醒酒汤直接送我房间里。”
宋登云:“......”他犹不死心,追问,“你仔细看看啊,沈重暄,沈重...!”
沈重暄嫌他聒噪,回身甩上门,响亮的摔门声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发自肺腑的呼喊。
宋登云心想自己名门出身九公子,绝不和区区商人之子置气,遂心平气和地走去后厨,看见厨子一张惊恐的脸:“...掌柜,你心情不好?”
“...没事,煮碗醒酒汤。”宋登云含笑道,“多加石比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