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特德开的磁悬浮跑车出门,车速如疾风,像一架小型飞艇穿梭在钢筋丛林,水银一样的车身将倒退的建筑物姿态尽收,光怪陆离的诡异美感。
他一点儿也不惊讶郑旦会发现航志篡改,毕竟也算是自己使了点小手段,促成了这次“露馅”。老实说,他一点儿都不在乎郑旦究竟会怎样的撕心裂肺,可他也不想完全地把人置之不顾。矛盾拉扯着他,把他拉到了天平的一边摇摆。他按住胸腔内一跳一跳针刺般的疼痛,把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打着颤。
到了目的地,他驻足欣赏了一下蚩尤号的外观,像一只潜伏在崖洞的鸟儿,冰冷的钢铁包裹着它脆弱的主人,惶惶的,惴惴不安。
他擦了擦汗涔涔的额角。疼痛像乌突突的浪潮,瞬间又压了过来。
姜特德没来得及换上磁力靴,他漂浮在船员甲板,扶着梯子、壁舱,飘到了驾驶舱,可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孤独闪烁着的绿色指示灯。他不慌不忙,靠近检查了下主控面板,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返回到船员甲板,重力顿时发生了改变,淅淅沥沥的水声从一处休息舱传出来,他摸索着过去,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样子。
郑旦在狭窄的淋浴间洗澡。
水温很高,把他麦色的皮肤烧得像块红色的烙铁,水从头顶浇下,紧绷绷的胴体被勾勒出优美的弧度,像只皮光水滑的野生兽类,充满了浓烈的阳刚之美。
液压舱门开启,发出“嘶嘶”声,水声恰好也在此时停止。
他随意围了条浴巾,精壮的胸膛上还匍匐着水珠,顺着他的肌肉山壑,滑到了他清晰的人鱼线附近,沉没在那向下延伸的好地方。
踏出浴室,猛地抬头,姜特德坐在他的床边,离他不过五、六步的距离,静静的盯着他,那双和黑曜石一样深沉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因为在下一秒,姜特德立时起身,面带微笑道:“我来了。”
郑旦愣了愣,“你来了。”
姜特德“嗯”了一声,面露忧色,“你没事吧?刚刚同我说的事情,我一时半会儿没厘清,和谁有关吗?”
郑旦没说话,抬起眼,神色恹恹,姜特德装出关心的样子,“郑先生,有什么不痛快的,不妨同我直说,我们都是这般亲密的关系了……”他顿了顿,视线移到郑旦油光光的上半身,咽了口唾沫,状似无意。
郑旦发觉到对方的视线,慌忙去找衣服穿。他一边更衣一边用余光去瞥姜特德,发现那人垂着眼,眼睑浮着淡淡的水光,像雾像雨,叫人看得心一紧。
“姜先生……”郑旦犹豫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烦心事?”
姜特德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底囤着红血丝。郑旦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走过去,捉住他手,轻轻抚摸道:“怎么了?和我说说?”
“我很怕,在你找我之前,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被困在蚩尤号的工程舱里,飞船马上就要坠落……”姜特德说,“我能感受到空气里的高温,还有四处作响的警铃,我看着你,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你惊惶求助的样子,无能为力。”
郑旦心里激起一股暖流,他亲了亲姜特德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肩,“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你不要难过,那只是梦而已。”
姜特德垂眸,眼底闪着忧虑,“那你在视讯里讲的,不是在做梦吧?是真实发生的吧?你之前遇难遭绑架,不会就和这有关吧……”
郑旦脸色瞬变,蓦地布上了一层阴霾,他应该立刻否认,却没能把“不”字说出口。
是林奇吗?林奇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害他还是帮他?为什么林奇从不向他提及过?
他感觉自己晕乎乎的,像是蒙了层迷雾在眼前,他看不见,他被抓着,他被/操控着,像只绝望的无头苍蝇。
姜特德攀在他胸前,高大的身躯像株藤蔓将他覆住。郑旦去找他的眼睛,像黑洞一样带着磁性的眼睛。可是他找不到他的眼睛。
郑旦脊背渐渐冒出一层冷汗。
“背叛你的人……是林奇·萨根吗?”
郑旦浑身一颤,听见姜特德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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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旦坐在一间开放式咖啡馆里,头顶上方就是宽阔的隧道。公共空间里种了些草,绿得有些失真,天花板投下的灯光如昼,把眼睛刺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