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说,明日一早,还请公主去殿前。有事商议。”
有事?现在也只有婚事可以商议了。她没再接话,拉过褥子,盖住了小脚。
光影灭了下去。到了后半夜,雪势明显地又大了起来,幸而齐叔晏一行人赶在雪大前,到了这里。否则一行人是要困在雪地里。
第二日闽钰儿起了个大早。她望外面望了一眼,营地外面的篝火堆早已经被雪埋住了,只剩一个个的,像是小雪山包。
至于地上那些行军路过的痕迹,早已经被雪覆上。她转了眼看,已经有人在起来,忙着清扫雪迹了。
“公主。”嬷嬷在身后喊,“适才主公传了话,让公主今日可以多休息一下,再去不迟。”
“齐国那边的人呢?”她问。
嬷嬷不知,只得把手炉递过来:“齐国那边的人,骨子比不得北豫这边的人,脆的很。这么大的雪,他们怕是早就冻怕了。”
“公主别等。等他们醒了,再去就是。”
闽钰儿听着,笑出了声。
翻衣衫时,她又翻出了几年前的白绒披风。这披风珍贵的很,顶上围着一圈赤狐毛,还是赤狐腹部最柔软,最艳丽的毛。
闽挞常花了打功夫,找遍了北豫,才给她凑齐了这件披风。
当初她就是穿着这件披风,去见的公冶善。手下顿了顿,闽钰儿坐下来,把披风放在了一遍。
外面雪住了。堪堪还有些日头,透过帘子打进来,印的里间一边发亮,一边白净。
她忽然想起,回来这么久,还没有真正地出去转一次。
嬷嬷问:“公主待会儿去殿上,想穿什么衣衫?”
闽钰儿捏着袖子,“就这件。”
嬷嬷一愣,“公主?”
她身上穿着的衣衫再寻常不过,粉红的小袄,下面是素白撒褶裙,怎么样都不算穿的隆重。
可是她挥手,“就这件了。”顺便搭上那件披风,足够了。
好罢。嬷嬷没再多说。过了快一个时辰,闽挞常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要接闽钰儿过去。
这一个时辰,闽钰儿花来打理自己的指甲了。按北豫这边的风俗,极少有人会染指甲,她原来也不曾染过。
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开始染指甲了,还挑了个极其醒目的凤尾红色。鲜红的指尖在案几上晾了晾,那边就来了人。
“公主。”
“带我去罢。”她起身,顺势拿起那件披风。
屋外阳光正好,雪地里行人没有声响,闽钰儿一行人过去的时候,营帐里响起了篝火堆燃起的声音。
还有奶酒的香味。她小而翘的鼻子动了动,帘子掀开,一股愈发浓郁的奶酒香溢了出来。
“爹爹。”她只觉屋子里人多,帘子掀起来时,里面围着坐了半圈的人。余光瞥到闽挞常熟悉的身形,她立即走过去,半跪了下来。
“钰儿。”闽挞常正握着一杯酒,当即露了笑,放下酒杯,着人把闽钰儿扶了过来。
她坐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过来,连话语声也不再有,都在屏声静气看着她。闽钰儿突然有些生怯,手心都出了汗,只能死死捏住衣袖的一角。
也不敢抬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擦着地扫过的裙底,小脚紧紧闭着,动也不动。
她不知道,她一紧张,就会紧紧咬住下唇。下唇被咬的泛了粉,闽挞常看着她实在是胆怯,只好过去握住她的手腕:“钰儿。”
他说得慢慢,“钰儿,还不见过齐王?”
齐王,就是齐叔晏。闽钰儿自知这一遭是躲不过的,只好微微抬了头,对着他爹旁边鞠了一躬:“见过齐王。”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她鞠躬的方向,的确是朝着齐叔晏的。北位为尊,正殿上就置了两个座位,一个是闽挞常,那另一个上面坐着的,定然是齐叔晏了。
只是她一紧张,鞠躬下去,身子偏了偏,那对着的方向,就恰好错开了齐叔晏,直直朝向齐叔晏身后站着的人。
闽挞常神色变僵,忙过去拉起了闽钰儿,本是安静的殿里,陡然传了一声轻笑。
闽钰儿听见了笑,但不知道是谁笑的,抬头时,就看见坐在对面的齐叔晏,极其淡然地望着她。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男人面色白了些。他穿的玄色衣衫,裹住修长的身形,一双眼睛还是深邃不见底,眉梢稍压。
看着齐叔晏的脸,闽钰儿顿时想起来了。前几日一直觉得齐叔晏的面容模模糊糊的,现在看来,陡然清晰了不少。
她有些愣愣的,闽挞常在旁边赔笑,说:“钰儿胆小,让诸位见笑了。”
她被拉着坐下,犹豫了会儿,又抬起眼睛,这一次,齐叔晏的视线移开了。男人嘴角不带笑,但也决计不是冷淡的,望着闽挞常时,分寸拿捏的刚好。
不疏不离,有进有退。闽钰儿看了他一眼,不妨他身边一人的视线突然转了过来。
就是刚才闽钰儿糊涂了,鞠躬鞠错了那一位。
那人也是高高瘦瘦的,只不过穿了件红衣,看样子似是齐叔晏的近臣,毫不避讳地站在他身边,离得很近。
要不是离得那么近,闽钰儿也不会鞠躬鞠到他身上了。
那红衣男子微微歪着头,似是在打量闽钰儿的窘迫,她这时掐着手心,指腹也被掐出红痕,下巴垂着,鬓边留出两绺长发,搭在肩上。
外人都传,传闽钰儿已经嫁过两任夫婿了,现如今看来,倒像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羞怯的紧。